本帖最后由 北原 于 2014-11-16 21:45 编辑
每个孩子都是天使,他们只因贪恋尘世的某些繁华,才收起翅膀来到人间。我一直都相信这一点,一直都相信,从未怀疑过。
就好像小宝。
小宝此刻正安静地坐在靠窗的小桌子上,用小刀切碎一块胡萝卜。 我始终觉得,小宝的表情是沉静的,而不是像大夫说的木然。你看他手的动作多灵巧,胡萝卜被切成片,然后切成丝,再然后,剁成碎块。他认认真真地做着这一切,完全无视身边的东西,甚至,无视我。
可是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只是还没有找到通向我的路径罢了,不然,在那么多个漆黑的夜里,为什么只有我在他身边,他才会睡得安稳?
十年了。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到他,帮他找到那条路,通向我,通向世界,通向生活,他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待的太久了。
也许我做不到。但是我必须努力。
小宝,穿衣服,我们今天要去看一位奶奶——也许是病急乱投医吧,我今天让人帮我约了向阳村的一个神婆。我不信苍天不信鬼神,可是我没有办法,如果灵魂可以出卖,我宁愿卖了换小宝一日欢颜。
小宝无动于衷。我拿了他的外套走过去,帮他穿好,然后拉着他的手走出去。
外面空气很好,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可是不是很热。我推出那辆踏板小摩托,让小宝坐在前面,然后走上通往向阳村的路。
我骑得很慢。出了小城,乡村的景象就尽映眼前了。我没带小宝来过乡下,这次,现在,正好让他领略一下吧。我一路告诉他,这叫玉米,这叫豆角,那是一片胡萝卜,它的根就是早晨你切碎的那个胡萝卜……我絮絮地说着,我不知道小宝在不在听,但是我必须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这样说,我相信总有一天,小宝会开心地对我说:妈妈,这个你已经告诉过我二十遍啦。
可是小宝一如往昔,沉默,超然。
毫没来由地,小宝忽然尖叫起来,嗓音锐利刺耳。在他成长的十年岁月里,他这样尖叫的次数很少,他一般都是安静的。我吓得赶紧停下车子,惊慌地问:怎么了小宝,你怎么了?
小宝不回答我,他奋力从我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下公路,跑向田地。
我停好车子,追着小宝跑过去。
那是一片向日葵。金灿灿的葵花向着太阳的方向开得恣肆,远远看去,一片金色的锦缎。小宝就是向着这片锦缎跑去,毫不犹豫,神情坚定。
发现没有危险,我不再阻拦。我跟着小宝,看着他,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那片向日葵地头,小宝停下来,脸色潮红,神情激动不安。他用手指着葵花,终于把目光投向我,用我久违了的声音急切地叫:妈妈,妈妈……
我把他搂在怀里,我说,小宝,这是向日葵,它的花朵总是朝着太阳的方向,花朵落了的时候,会结瓜子,就是妈妈剥给你吃的瓜子。小宝,你喜欢它们,是吗?
小宝不回答我。小宝嘴里喃喃着,向日葵,向日葵……然后眼里竟然有了泪光。
我们没有去看神婆。
我每天带小宝来看向日葵。
我搜索枯肠,我查阅资料,我疯狂地寻找着关于向日葵的一切,然后一字不落地讲给小宝听。
小宝还是很安静,只是有时候,他会拉着我的手,神态亲昵,目光柔和。
我知道,这片葵花终会枯萎,于是在家里的阳台上,育上了向日葵苗苗,我每天看着小苗苗长大。
当有一天我把几幅向日葵的画作搬回来的时候,小宝的眼睛亮了,就像第一次看到向日葵的时候一样。大夫说,这是好事,你可以试试让他学画。
没有人教。小宝不接受任何老师,也不肯画别的任何东西,他只画向日葵。
又是十年。
当然小宝还是个沉默的青年,只是他已经学会了生活,他的画作也不仅限于向日葵了。
看着阳台上盛开的葵花,小宝说,妈妈,你也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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