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鸳西鸯 于 2014-12-13 08:29 编辑
鱼的眼泪
喜欢捕鱼,从年少开始。
家在东北边城,那时山若眉黛水若明眸,风景绝对倾国倾城。年少的我喜欢山但更钟情于水,因为水里有我最喜爱的鱼。
离家十七八步,有小河如玉带横在那里,每到春来,河畔草色青青,河中鱼儿跳跳。
一到假日,我会整天腻在小河里捕鱼。那时的河水清澈透明,河卵石底清晰可见,水草摇曳,各种游鱼在水中悠然来去,真切得就如在家里的鱼缸前观鱼。
但年少的我却绝不是怜香惜玉之人,我在小河里唯一目的就是捕鱼。
一开始是用瓶子“捂鱼”:拿一个洗干净的罐头瓶子,里面放上香喷喷的豆饼,挽起裤管,趟进水中,将瓶子放在鱼爱出没的地方,后退几步,一双眼睛瞄着瓶子,不一会,黑压压一群贪吃的小鱼就围了过来,嘴急的立即钻入瓶子中。这时,我就猫着腰,屏住呼吸,慢慢接近瓶子,突然伸手捂住瓶口,一条或几条鲜活的小鱼就成了我的俘虏。这样弄,有时一天会捂几十条,放缸里养活,不几天就全死了。对于鱼的死我可没有一丝心疼,很自然地捞出鱼的尸体喂鸭子了。
慢慢的感觉这样捉鱼不过瘾,就像那些专业捕鱼人请教,学习制作了“漏盆”、“须笼”等诱鱼工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这些渔具扔进河里,早上拉出来,里面的鱼就快满了,看着上百条小鱼在笼子里惊恐地蹦跳,我却是心花怒放。最后,这些欢蹦乱跳的小生命都变成酱小鱼消失在我和家人的胃里。
随着长大,喜欢起垂钓来。一根鱼竿长长的线,钩尖挂上鱼儿最喜爱的诱饵,蓝天白云下,把希望甩进碧波里,静静坐下,心里就期待着一份蓄谋已久的收获。等杆尖一动,心也跟着颤动,手疾眼快地提杆,一条美丽的生命就离开了它的世界,被我喜悦地收入囊中。每天都是钓满鱼篓兴高采烈地回家,而鱼当然不会兴奋,等待她们的命运却是,开膛破肚,煎炒烹炸。
人的奇思妙想果然绝伦,诱鱼的方法也层出不穷,手段更让我叹为观止。我就和一个钓鱼高手学了一招神奇的钓鱼术,名曰毛钩船。做这种渔具最困难的是做毛鈎,先要去鸡鸭身上拔绒毛,用两片或四片柳叶大小的羽毛缠系在钩身上,钩很小系线时很费劲,高手做出成品毛鈎那样子像飞蛾,活灵活现。接下来,用木材和铝合金做成五十公分的小船,系上百米长的一号鱼线,鱼线上绑好几十个毛鈎,这个毛鈎船就做成了。在阳光最足的时候,将毛鈎船沿急流中缓缓放开,船做得很技术,是横着水面走,慢慢放线直入河心,然后调好鱼线高度,绑在树干上。那几十个毛钩在河面横上一排,如溺水的飞蛾在水面上跳动挣扎着.....河中的大鱼都喜欢吃飞蛾,人类仿生毛钩做得极尽妍态,傻傻的鱼儿就当昆虫来吃,于是就上钩了。有时一只毛钩船一次能钓上二十多条成斤的河鱼,收获频丰。当鲜活的生命在我掌心挣扎,溅起的水珠好像磅礴而出的泪水,我心里有些不忍,有时会想,鱼对人来说是美食,而人对鱼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骗子,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善良无辜的鱼儿只为一餐果腹,往往为人算计得体无完肤。
想归想,但我捕鱼的兴趣没有因为对生命的怜悯而放弃。
曾和一个捕鱼第一高手去弄鱼,那些方法更让我膛目结舌。有一种叫绝户网,使用方法是找个河流狭窄地段,用石头柳条在河水中憋坝,坝中间留一个出水口,将绝户网固定在出口处就大功告成。这种方法果然绝户,大小鱼通杀,一段河面的鱼虾基本捕干净。这个高手还有更绝户的手段,用雷管炸、下药毒,这个方法一用,满河面全是死鱼,你就拣把,人家数钱数到手抽筋,我们拣鱼拣的腿抽筋腰发麻。老祖宗曾有言:“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而我们却是反其道而行。我曾对捕鱼高手说,这样做好像不妥,会不会把鱼整灭绝了?那高手呸了我一口,说,收起你的菩萨心肠吧,鱼绝不绝种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全国都打鱼,禁渔期的鱼市也没见鱼少,他们成船偷捕,我们弄这点算什么。我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人人都这样,关我什么事?从此后,我也使尽各种手段捕鱼,鱼儿的挣扎与死亡早已看得麻木,感觉在高智慧的人类面前,鱼仅仅是我们的盘中餐而已。
家乡的河在众多如我一样的捕鱼人的摧残下,鱼类越来越少,大鱼绝迹,小鱼零星,但是我们这些捕鱼人还是想方设法去捕捉。拦河网、挂网、趟网、抬网满河道都是,河水里仅有的小鱼怎么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捕鱼有句谚语:“大的不来小的也讲究儿。”也不知是几辈子哪个祖宗说的话,捕鱼人都这样做。捕回来的鱼当然都进了早市。我有时好去早市闲逛,就为看新鲜河鱼,那里各种鱼类玲琅满目,但都小的可怜,三寸长的算大鱼,最小的不到一寸。这些活蹦乱跳的小鱼苗都是刚从河里弄回来的,卖鱼的只卖两元一斤,并极力向顾客推荐打鱼酱最好吃,边城的人都爱吃鱼,几乎一抢而光。
随着改革开放,沿着河道林立起许多私人工厂,于是,河畔的花草树木都死了,河水不再清了,原来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边城美景不在了,已变成黑水同黑夜一色。环境污染加上人类捕捉,河里的鱼虾几乎绝迹。
但多年养成捕鱼习惯的我,还是会执一管钓竿在河畔流连,有时只能钓几条漆黑如墨、又不能吃的老头鱼,有时就是空返。有一次,我钓鱼时遇见了年少时教我捕鱼的那个高手,他如今在俄国打工。我们一起垂钓,一起闲聊。他说他在苏联打工期间也经常捕鱼,他也用中国的捕鱼方法去做,但是,俄国人无论小孩还是老人对鱼类都有很强的保护意识,他憋得坝总会被人挑开,下的网会被人撕烂,他钓了一篓小鱼,有人看见抢过来就倒入河里,而且瞧他的眼神都是鄙夷。他还讲,俄国人钓鱼怀里都揣一把卷尺,鱼钓上来后,就拉出尺来一量,够规定的尺寸才留下,不达到尺寸的立即放回河里......最后他说,和俄国人比,我们太没素质。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从八岁开始捕鱼,如今已经四十年了,被我扼杀的未成年的小鱼苗当数以万计,那都是鲜活的生命,还未长大就让让我无端地葬送了。扪心自问,我不仅是没素质的问题了。
我们说着话眼睛却看着鱼漂,那鱼线上的诱饵确如扔进死水里,一动不动。一小天一条鱼没钓着。回家时,禁不住回头看看,心里却只有叹息,边城的山已经砍秃了,水已经弄脏了,蓝天白云虽然依旧,可那个山若眉黛水若明眸的景致已不复存在,儿时那脚踩泥鳅瓢WAI鱼的小河已成了遥远的梦。
曾在网络看过一句话:鱼说,我的眼泪流在水里,你是看不见的。现在我想说,我能感觉到你在流泪,因为你全在我腹里。
不知道鱼会不会流泪?我想,鱼若真会流泪,她在中国可能流的最多。
20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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