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梦飘零 于 2015-4-1 09:22 编辑
从小,我就被告之,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人是我的大爷。彼时,幼小的我还不甚明了,只知道不喜欢被他抱在怀里亲昵的感觉,能躲而躲。 记忆里,只有每年的正月母亲才会带着我去奶奶家,下午四点多的火车,一个小站一停,到奶奶家已是夜里七点多了,北方的冬天特别寒冷,还好下车的地方就在奶奶所在的村落,而那不变的画面就是大爷站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张望,当看到我们时,紧一步慢一步的向我们走来,而我则带着稚嫩的声音喊着:“大爷”。那时生活条件还不是很好,但奶奶家由于种植水稻,所以大米是可以管够的,吃饭的时候,奶奶是不允许大爷自己夹菜的,因为他不停的流汗,身上总是自带一个小手绢擦随时滴下来的汗水,他的面前会放一个小碗,将菜单盛给他,而这区别待遇大爷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抱怨,总是热情的招呼我和妈妈吃菜。而他给我的压岁钱也在逐年的上升:2元,5元,10元。只有在大爷去我家时,才被奉为上宾,妈妈会将家里不多的菜色做的尽量美味,让大爷吃的舒心。
大爷一生没有娶妻,与奶奶还有叔叔一起生活,每年会到我家小住几日,还要瞒着奶奶,否则会被奶奶唠叨。爷爷在铁路上工作了大半生,退休后不久便得了脑溢血去逝,而大爷则在火车上帮人家干些零活维持生计。我师范毕业前夕,使用学生证买火车票是可以半价的,只有3.5元,但因为大爷的出现,我最后一次享受半价票的机会被剥夺了,他算准了我开学的日子,特意从家里坐车到平泉等我,在火车站看到他,我是惊讶的,他手里拿着一个烤红薯,硬塞到我的手中,说送我到市里,那一刻我并没有心存感激,是带有埋怨的,几次想偷溜去买票都被他拦下了,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火车,幸好火车上的人不多,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当有列车员过来验票时,我就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天知道我当时真的是无地自容,脸红的羞于见人,列车员似乎都认识大爷,热情的喊着他:哞--,拉着长音。而人家让我出示票时,大爷则拍着我的肩膀,用他那含混不清的话对人家说:“我们孩子。”这一路不知验了多少次票,不知道人家喊了多少次哞,因为大爷姓牛,很多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但都知道他是哞。就这样带着一路的尴尬,终于到了目的地,而大爷坚持要送我出站口他才放心,然后转身消失在人群中,坐下一趟火车回家。再一次去奶奶家是我参加工作以后了,因为奶奶总念叨着说想我了,所以去看望她,奶奶家由原来的上板城搬到了下板城,当我在车站下车,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终于工作挣钱了,于是念着小时候大爷对我的好,想买件衣服给他,逛街时,总想挽着大爷的胳膊,但一次次被他挣脱,显然他是不习惯的,选衣服时,服装店的老板娘总是迎合着说些好话,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好的一个侄女等等,好话说尽,但就是不肯让大爷去试穿一下,生怕弄脏了她家的衣服,走了几家都是同样的待遇,在当时工资只有300元的情况下,买了件80元的毛衫给大爷已算奢侈,而这件事足以让大爷向家人炫耀许久。他不会说一些华丽的话,只是见人就拍着身上的衣服说:“这我侄女给我买的。”脸上满是骄傲的笑容。
一恍几年没有去奶奶家了,成家后似乎不忙也忙,年前父亲就说:“初八你奶奶八十大寿,必须全部到场。”这样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更何况于情于理都是要去的。于是今年初八那天,一家三口吃过早饭,坐车去奶奶家,叔叔的家在六楼,当我们气喘吁吁的进屋时,一眼我就望到了大爷,而他那激动的神情更是溢于言表,拉着我的手不停的问寒问暖,像现在很多家祝寿的程序一样,在一个生态园饭店包了两大桌,每桌20人左右。父亲带头说一些祝奶奶长寿的话,然后落座吃饭,饭后各回各家,在姐姐开车要送我们去车站时,被大爷发现,我们摇下车窗与他道别时,他的手紧紧的把着车窗不放手,由于激动,话更说不清楚了,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让我们走,姐姐一再的解释,她是去送我们,一会儿她还回来呢,但他就是不放手,眼泪顺着那布满皱纹的脸不停的往下淌,那一刻我的眼泪也在眼睛里打转。在几个姑姑的软磨硬拽下,他终于松了手。过了几天,姐姐打来电话,问我是否接到大爷的电话,我说没有,她说你不知道,你们走后,大爷不停的哭,说想给小孩压岁钱呢,还没机会给,我说谁会忍心要他的钱呢,他没有工作,无儿无女,靠低保户的那点微薄的钱度日,姐姐也说谁说不是呢。
大爷,其实和我们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爷爷在父亲只有五岁的时候早逝,奶奶改嫁给姓牛的这位爷爷,而大爷是继爷爷前妻所生,虽然叔叔和几位姑姑与父亲是同母所生,但亲情之浓并不及大爷与我们之间,这座架于我们之间的亲情之桥延续了若干年,有时我不禁悲观的想,如果哪天大爷没有了,我会难过到何种程度,不去想了,只愿他能好好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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