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香姐 于 2010-2-7 07:50 编辑
大年夜(随笔)
东莱子
“旧历的新年毕竟最像新年。”记得的,这是鲁迅先生的话。
童年的春节才是真正的春节。这是我想说的话。
也许,自己灵魂中的某个部分遗留在童年的春节里去了。每每春节,都会勾起沉默的回想——啊,那时候……
堂屋的墙壁上高高地挂着家族的宗谱。祭祀的方桌上,摆了两摞大馒头、四盘菜、两盅酒。两柄巨大的蜡烛颤动着明亮,一柱袅袅的香的烟缕在烛光中画着神秘的曲线……
宗谱的最上方画着两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率领着两串逝去的亲人的名字,在烛光、烟缕中晃动。下方,则是两个打揖鞠躬的后人,迎接着曾经的先人的到来。两个孩童正在燃放鞭炮……所有的人都着一身马蹄袖的衣服,让人依稀地记起最后一个王朝。
在这个最隆重的节日里,不仅生者团聚,死者也会回来的。
庭院里,撒满了谷草,横七竖八放着几根树干,这是为骑马归来的先人准备拴马用的。
每当走在院落里,听着脚下谷草的悉索声,你就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神圣而恐怖的感觉,仿佛那一个个逝去的亲人正在与你擦身而过。也好象听到了冥冥世界里的马的隐秘的齿草声……
春节,奶奶有许多“禁忌令”,不许大声喧哗,不许大声笑,更不许哭……
在生人与死人相会的日子里,欢乐与忧伤,都沉静着别样的气氛。
母亲总是把奶奶称着“老祖宗”。她端着在炕头上,领受着自己的儿孙的请安与跪拜。
凌晨,我们都要向着宗谱上的先人磕头。第一个头是沉默的。其后,便每一个头带着一声恭敬的呼唤:
“奶奶,俺给您拜年啦——”
磕头仪式按辈份长幼依次而行。
也就是在磕头的时候,我会收到奶奶、父母的压岁钱,一仟元或者两仟元(仟就是眼下的角。当然,也许其实质上的含金量可能也和实际的数目相近了,我们的钱贬值得太迅速)。
早晨的第一餐饭是饺子。年的饺子也有许多吉利的讲究,饺子里包着花生(长寿)、枣(日子红火甜蜜)、硬币(有钱)什么的。为了多吃点吉利,我总是吃得打哏。母亲怕我打哏,总是把那可能隐藏着吉利的饺子夹给我,不过,愈夹,打哏的频率也愈高。
当然,还有许多吉利的说法,像在谷囤里放上蒸好的盛虫——小刺猬、盘成一团的蛇什么的。
饺子一熟,便是放鞭炮的时刻了。这也叫“抢年”。谁家的鞭炮第一个响,就算抢到年了。在新的一年里,日子就会过得火红。
为了抢到年,鞭炮总是愈放愈早。
在一片沉重的夜色里,随着一声声吱吱呀呀的门响,拜年的队伍便出发了。
拜年,既是一个互相问候致意的机会,一年的磕磕绊绊、纷争烦扰,都会那一个个的磕头声中化解;也是一个家族实力的最好展示;一般地说,每个队伍都是由一个亲近的本家组成的。那个队伍雄壮,那个家族的实力就大。
我们的家族的队伍总是最小的。最小的家族在村落里总是挨欺侮。
每每走在那支弱小的队伍的时候,我总会有一种愤愤不平的感觉:为什么我们的家族总是这么孱弱?
中国农村,好象不太像毛主席所做的阶级分析那样,更多的是一种宗法形态。谁的家族势力大,就在村落里说了算。
先前的村长、书记,好像都有一个强大的家族背景。
无论走到谁的家,都要摆上两盘或四盘菜,四盅酒。来拜年的人想喝就喝,随便。
直到把七八十户人家的村落转遍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