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家,感觉老爸真的老了。
一进屋,坐在大椅子里的老爸就拄着拐棍颤颤地要站起来,我急忙走过去,抓住老爸的手,扶着他坐好,说:老爸,我回来了。
老爸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眼泪马上溢出了眼眶,颤着声说:回来好,回来好,爸想你们啊……
大姐过来,拽过我的手,说:你看看,天天想天天想,这都回来了,还不高兴?赶紧让你老闺女换换衣服鞋子,再来好好说话。
我走回门口去换鞋子,眼眶也热热的。老爸向来不是这样的,年轻时的老爸,对孩子们基本是放养的,鼓励我们翅膀硬了,能飞多远飞多远,说爹妈家里只是孩子们飞累了时一处休息的巢穴。可是现在,老爸拉着我的手,再不复当年的豪气。
待在家里的这几天,我一直陪在老爸身边。老爸的记忆力不好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今天就可能想不起来,可是六十年前的事情却记忆犹新。给我们讲在炮火中押运药品的往事,皱皱的脸上泛着红晕,意气风发。我安静地听着,任由老爸的思绪在他最自豪的年纪里驰骋。有何不可呢?虽然现实中,老爸只能拄着拐棍,慢慢地从客厅走到卧室,再从卧室走到客厅,而那些金戈铁马的往事,却永远鲜活于他的记忆中。
然而老爸毕竟是老了。
我拿起几个开心果放在老爸手里,说:老爸,这个要自己剥着吃,锻炼手指灵活性的,手是越用越灵活,时间久了不用,就笨啦。
然后拿起榛子,一个个敲开,放在小盒子里,说:记着这个不能自己敲,不小心会敲到手,很疼的。
姐夫买回来一桶黑啤酒,看到我们每人都倒了一点喝,老爸就委屈而疑惑地问:你们都喝啥呢?
我倒出小半杯,递到老爸手里说:这是黑啤酒,来,尝尝,只能尝一小口哦,这可是酒,你不能喝酒的。
然后蓦然惊觉,我这样说话,怎么和十年前同孩子说话一样?我现在对孩子说话,也不用这样的口气了,这不是对老爸大不敬吗?可是老爸在频频点头,说,知道知道。
时间都去哪儿了呢?我好像还没来得及撒娇,没来得及争吵,没来得及尽孝,老爸却已经这样老了,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就这样悄然转变了角色。
外面传来鞭炮声,老爸歪着头听,我说:来,老爸,让我牵着你的手,去窗子边上看看去。
老爸没去拿他那根不离手的拐棍,把手伸给我,我拉住老爸的手,轻轻扶他站起来,老爸脸上挂着笑,而我却忽然心中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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