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令箭 于 2015-4-18 10:43 编辑
此路无桥
文/大眼睛
福临桥是条后街道,一条暗河横穿,早先很热闹,河水也清澈,一大早卖菜的地摊挤满了两边。我在那儿做生意的时候,租的房子在河边。房东一家子住楼上,男人是卖肉的,肉案子就摆我的门边。
房东家男人生的精瘦,鹰钩鼻子,容长脸,成日价里穿着一条油迹斑斑的牛仔裤,不怎么笑,说话低声细语。他女人却很丰腴,恰是好处的肥,肤色干净细腻,一条白底兰花点的连衣裙,青花瓷瓶似的。
“妹----,出来坐一下。”房东老板娘每次探着脑袋,笑盈盈门口这么一叫,我多会欣然搬了小板凳出来。我那锅瓦瓢盆店,夏季很是清淡。
半晌午的大太阳炙烤着对面,正慢慢向我们这边移过来。我常选择坐在门边,身后是房东家的楼梯通道,小风幽凉的从过道里吹过来。这个时候,卖菜的大多收了摊,地下残留下一些菜叶垃圾。那个驼背老男人,穿着环卫工人的黄衣大褂,举着大扫帚清扫着。房东老板娘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幽香。他们家的肉案子上还剩下几片肉,男人侧身坐着,不时偷偷扭头打量我。他阴森的,有丝不怀好意,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过道里的风呜呜地,总像是有人在哭。
驼背环卫工人踅摸过来,歇在路沿上,抽一支劣质的烟,他朝我们笑笑,露出一嘴黑黄的牙。谁也不搭理他,抽完了,他走了,接着去干他的活。
他一走,老板娘急急地凑近我,神神秘秘要和我说什么。她的一只手迅速搭在我的大腿上,不停地搓摩。我很快地拂去,即刻它又摸了过来。
“妹,东头那家卖铁煎腰子饼的,你见着没?排着老长队的……”。过道里呜呜,风又不大,我奇怪的回头去瞅。“你可千万不要去买……”老板娘立马拍我一下,提醒我要在意她说话。我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她其实已经说了好几回了。我于是正面看着老板娘,耳边分明听的真切,——风声似有似无,打着哨子。老板娘喋喋的絮叨,“刚才扫地的,那个邋遢的老头,他半夜在屠宰场,专捡那些恶心的淋巴节,扔掉不要的血筋条,回来后,妹,你知道吗?2元一斤卖给……”哨声里开始夹着低低的古怪嚎叫。房东男人好像生气了,一甩手,剁刀“咚”一声插在案板上,闷声打我们身边走过去,掀起了一丝凉风。穿过楼梯走道,进了院子。风声嘎然止下,继后传来一声奇怪的叹息。不久,房东男人阴沉地出来了,拎一只大便桶,不声不响下了河堤。老板娘若无其事,不动声色的拉着我继续说:“妹,这老头可是当劳改出来的……”
过道里的风声响了一阵子,后来再也没了。
两年后,我进了单位给人打字。一次,跟着义工去看望帮扶困难人群。我们拎着米油,进了一家破旧的院子,同行有人说:这家的老头,一辈子没结婚,收留了好几个被弃的瘫子。
屋里静悄悄,杂乱无章,腥臭哄哄地让人翻胃。主人不在,木板搭的床上躺的都是老人,看着我们,也不说话。两间泥瓦房,门脚边堆满了拾来的破烂。同去的人中有人问了他们一句,床上的大窟窿眼盯着,不吭声。他们每人床下摆了一个大便桶。我们放下东西,要走,门忽然关上。伴着哐当一声响,清晰的一声古怪叹息,我一哆嗦,寻声望去,墙角边的被褥外一张骨瘦如材的长脸,仰面朝上,鼻梁高挺。
出门迎面遇着主人回来,没想他是福临桥扫大街的老驼背工人,他已不认得我。
福临桥后来我也经常从那儿路过,有几次见着老板娘坐在肉摊子边,我朝她笑,她别过头去,她好像也不认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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