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来办事儿,聊起了收藏。他收藏古钱币,玩了有些年头。据说在住处专门辟出一间屋子收藏自己的宝贝,还办了个小沙龙,一周定期聚会两次,互相观摩藏品。
还认识一个朋友,玩物的范围很广:茶壶,陈茶叶,树根,石头,花草,鸟,狗,总之,几乎什么都喜欢。偏偏他的工作是居无定所,因此带来很大的不便。但他仍是痴心不改,令人叹为观止。他叫巴克。
还认识一个喜欢书的朋友,家里藏书近三万册,几乎一整幢房子。
跟他们相比,我那点小打小闹的收藏品,简直就上不得台面:十几本邮票;几枚银币;从河边拣来的几块没形状的石头;一把西欧诸国硬币;叫不出作者名字的几副字画;以及织了一半的十字绣;几根用过的旧毛衣针,上面还串着织到半拉儿的毛衣;祖宗传下来被我打了一个缺口的道光年间的青花瓷笔洗;以及书架上那两千本左右无规则乱放的书,其中包括几套线装旧书。就这些,自已还没有全部看遍。
跟他们比,我真是俗人了。
俗人有俗人的好处。走哪儿都一身轻,不用叮嘱他人帮自己照看花鸟虫鱼,不用定期给石头上油,打碎一件物品时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生老病死都看得开了,那些身外之物,关注它做甚?
李清照跟丈夫赵明诚倾半生精力和财力,收集了大量金石图书,到最后还不是颠沛流离散佚皆尽?所以,我能想象得出当东京被金兵攻陷时,他们只能选拣十五车最名贵的金石图书带走时那种不舍和无奈。得知留在家里那十几间屋子的文物被战火焚之一炬时,该是什么样的心痛和侥幸?结果,所有的书画古器还是丢了,视为性命的珍贵礼器也丢了,保命尚且无暇,遑论藏品?所以,最后只保留下一点点残简零篇就在预料之中了。
总是在想,如果没有这些藏品,李清照生活得会幸福一些么?也未必。当她跟丈夫整理欣赏金石字画时,那种心领神会的默契中蕴籍的幸福也只有两人能体味了。相视一笑,相偎在灯光下,相互整理云鬟,轻拿轻放,眼角眉梢全是爱恋和着意。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当这个知己是自己的另一半时,就更让人赏心悦目。这种幸福,不消说二十多年,就二年,二天,也会让人回味和感叹吧?所以,做为俗人,不能体味到那种收藏的快乐,也还是有遗憾的。
那些藏品的丢失毁损或许是文物史上的巨大损失,但是,文物史上的损失岂止这些?上下五千年,战火把神州大地不知烧了几遍,能保存下来的,除了地底下的东西,真是所剩无几了。就连地底下的东西,可能也被汶川地震类似的天灾以及孙殿英之流类似的人祸搞得七零八落。这么一想,真就没什么值得珍惜的东西啊!
人生不过如此,你精心收藏视若性命的东西在大自然眼里不过是一抷尘土。这就象蝼蚁的生命一样,在人的眼里抬不抬脚全在一时兴起。这一世,某个东西是你的最爱,你死后,那件物品会落入谁手?物品如果会说话,对这些经历会滔滔不绝呢还是会沉默不语? “曾闻古训戒禽荒,一鹤谁知便丧邦。荥泽当时遍磷火,可能骑鹤返仙乡?”这说的是春秋时迷恋鹤竟至不理朝政的卫懿公。“玄宗回马杨妃死,云雨难忘日月新。终是圣明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这说的是迷恋女人招致安史之乱的唐玄宗。古人说玩物丧志,不假。
为政者需谨慎,为人者也需谨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