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豆豆 于 2015-5-1 21:51 编辑
忘记最初迷恋旗袍的缘由,只无端觉得江南的雨巷里,那个撑一把油纸伞,结着丁香般愁怨的姑娘,定是一款淡雅的旗袍扮妆。有着窈窕的身姿,妙曼的神韵,迈着纤巧的莲步。古老的挽花盘扣,锁成了别样的风情。
但我跟旗袍有着距离。那是一种流动的静美,演绎着知性的丰盈,婉约的从容,怡然的典雅,诗意的风骨,也将我的自惭形秽,刺激到难以言说。这种可望不可即的神秘气息,愈发魅惑了锥心刺骨的蠢动。
他们说,每个灰姑娘都有一双水晶鞋的幻梦,我也相信,每个矫情的女子,都有一款旗袍的心事。我在多次的顾盼和心生欢喜里,总算鼓足了勇气,期期艾艾,吞吞吐吐,询问先生:“你说,我穿旗袍好看吗?”
“不好看。你个子小,压不住。”他倒是直截了当,理性到客观、尖刻,“何况气质也不登对。那种内敛和淑雅,古典并沉静的,你有吗?”
兜头的凉水,浇灭了我的痴想。想想似也有理,我习惯了短打扮,高绾的发髻,小上装、牛仔裤,夏季呢,更是小吊带,迷你短裤或短裙。哪里有半点旗袍风韵?
从前初识他人,第一印象,人家会问:“你是业务员吧?跑推销的?”更有甚者,有次搭乘公交,居然有个女的,言辞凿凿,指定我哈哈笑:“你是做服装生意的?昨天我进货时看见你了。”
文友清衣就更离谱,多次在我面前显摆:“我比你更像老师呢。”她有权说这话,毕竟是见过的,彼此气度、情态,举手投足,再清楚不过了。我虽不在意别人的评价,更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却在意一款旗袍的匹配。心事抿在唇齿间,积压成经年的缄默,我在颓废里丈量距离,与一款极具风骨的旗袍的距离。
我是在一家仿古服装店看到它的。
白色丝绵质地,以芙蕖作纹饰,包边高领、短袖、直襟,摆及膝盖,不开衩。整款旗袍含蓄淑雅,显得清丽、简洁,又线条流畅。
我站定了,近乎哀求,看着先生,不肯再挪步。这大约是我在服饰上,唯一一次放低身段吧?我本不在意很多,连同着装打扮,怎么方便怎么穿。
先生哭笑不得。他说:“要不,你试试吧。”
这代表退让。事实胜于雄辩,历来是我们之间的原则。我猜,我在试衣间里,先生最多的想法是:到了黄河,你总该死心。
这让我变得忐忑,揭帘而出时,愈发矜持了起来。与其说是担心先生贬损,毋宁说是怕极了让旗袍失望。有些气韵,不是能够矫饰的,例如骨子里的沉静。
先生瞪着我,审视半晌。然后,他笑了,说:“你到街面上来,我再看看。”老板娘在旁边插话:“还看什么?这款旗袍,像给她定制的。”
先生跟老板娘砍价去了。我就站在镜子前,对着“自己”,凝神遐想:窈窕玲珑的身段,纤巧柔媚的举止,素雅妙曼的情态,……。
正神游太虚,先生过来,扯了我就走:“好了,旗袍归你了,该心满意足了。”
原来,他是想满足我?我站住了,追问:“到底好看不?”“当然好看。古典又性感,极致的魅惑啊。”先生嬉皮笑脸,“越来越有妖精味道了。”
这家伙!
与他十指相扣,我有些飘飘然。每一步跨出,脊背特别挺直,顾自沉浸在欢悦里。矫情和虚荣支撑下,我多逛了几条街,又被先生取笑了一阵:
“哎,从前逛街就喊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看来旗袍比老公更有吸引力。”
回家,第一要事,我翻箱倒柜,找项链和手镯。它们,是旗袍的经典伴侣,有相通的传统气息。
那一天,我格外正襟危坐,且不肯做家务。怕旗袍沾上油渍,怕手镯给磕坏了,就连惯常的胡乱躺卧,也不敢有,因了会滚皱旗袍。
我只坐在茶几旁,翘了兰花指,捧了玫瑰茶,在香馥氤氲里,想入非非:“哎,你再送我一把折扇多好,要竹木或象牙的扇骨,素绢或丝绸的扇面,缀着长长流苏的那种。”
先生屁颠颠忙碌,不忘做个吐血的表情:“真能想呢。我现在最想做的,是扒掉你那身皮……”
没素养不是?我嗤之以鼻:“你懂不懂欣赏?不觉得我很有味道吗?”
“我更稀罕你的油烟味。”先生哈哈笑,“你这扮演谁家少奶奶似的。”
想想倒也是。我已然觉出好笑,表面却佯怒,瞪先生一眼:“谁让你不多赚钱?请个保姆或钟点工也行啊。”
先生不甘示弱,大言不惭说:“我还望妻成凤呢。要不,你养着我?我不介意吃软饭。”
无须争论。我早就明白。有些相遇,不是不登对,而是不适合,或是时间不对,或是机缘不对。如同我与这款旗袍的邂逅。我虽有些小资情调,毕竟不是小资女人,享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情趣。
我终究不能委屈自己。假如需要极力呵护,容不得半点懈怠,那么于旗袍而言,不是我在穿它,而是它在穿我了。唯美,与我的现实,还有着些许的距离,我没打算蓄意跨越。
此后出门,我又穿过一次。再后来,便收起来,挂在衣橱里。那种安静、柔美和清雅,也就束之高阁,我呢,依旧痴傻疯癫,来去如风。
后来的后来,我妹妹来了,她是比我更漂亮的。更多的缘由,还是她比我更休闲、更适合它,于是,我便将那款旗袍送给了她。
我没有收藏的癖好。就给它找个好归属吧。也算物超所值,不负它来世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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