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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月如 于 2015-5-16 20:50 编辑
“二嫂,二嫂,你儿子在南沟子哭哪,还坐在冰上,我想抱也抱不起来,你快去看看吧!”母亲听完邻居的喊声,马上放下手里的家什向南沟子跑去,果然看见我还在坐在冰上哭,于是气不打一处来,边骂边拖起我开始打我屁股,然后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拽回家里。
这些事我都忘记了,都是听妈妈讲的。据说,我小的时候气性极大,受了欺负就会哭,而且还总得哭够了想明白了才会爬起来回家,所以坐到冰上哭是常事儿。每次母亲找到我的时候,我屁股下的冰有时候都融化了,回到家妈妈就先把我扔炕上,然后扒下我的棉裤放在炕头上烘干。
妈妈不是个护孩子的人,因为她从来没有领着我找人家理论,她知道孩子们在一起玩总会有矛盾,推几下,打几下不可避免。妈妈担心的是我的身体弱,怕在外摔坏了,冻坏了!
妈妈经常给我们讲拉扯我们长大的不容易的事。每次说起,妈妈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我们感动得不行。小时候,爸爸在外地煤矿上班,挣的钱有时候都不够自己的口粮钱。所以爸爸、妈妈在家很没地位。妈妈生我的时候,每顿吃的是菜团子,靠这样的营养,妈妈自然没有奶水,我总是饿得直哭闹。没办法,妈妈只好把淘米水沉淀一下,放在饭勺里在炤坑里给我做浆糊吃。因为吃不饱,也不够营养,所以我总是饿。妈妈总这么喂就把我喂成了大肚子鬼儿。接连着这么吃,胃肠自然不好开始闹毛病,上医院就好,回来就坏,连吐带拉两头症。病犯了我就虚弱得不会走路,三岁了,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都可以下地跑了,我还起不了炕。
天越来越冷了,我的生命似乎也快走到尽头了,医院里都治不好的病,只能等死了。这时有个远房亲戚来到俺家,看到我瘦得脱了相快不行了,便告诉妈妈,石柱子村有个老头会治病,专治疑难杂症。妈妈开始有些犹豫,说:“医院都治不好,一个老头能有啥手段?”亲戚着急了,说:“那老头可厉害了,会截,十里八村有好几个孩子病的都快死了,都让他截好了,你快去吧,要是救活了,过年我二哥回来得有多高兴?要是孩子死了,我二哥会想,你在家是怎么带孩子的?他是不是会埋怨你?以后光有女儿没有儿子人家不得说你们绝户啊!”妈妈动了心。
关键的时候,舅母把自己的孩子扔在家里,陪妈妈带我一块去看病。石柱子村离我们村几十公里,四周是绵延的大山,没有公路,只能走山路。大雪封住了路,她们只能在雪里趟着走。上坡时妈妈抱着我,舅妈在后面推;妈妈走累了,就让舅妈抱着我,妈妈在后面推;下山时,大家就一起坐着雪往下溜。这么说着好像很轻松,走到后来累的腿直打哆嗦。大冷的天,妈妈几次都看着我想,如果我挺不过这寒冬冻死在这严寒里,就把我扔进雪堆里,这么远也不往回背了。最终我还是熬了过来。天黑了,我们到了一个远方亲戚家住下。半夜里妈妈听到对面炕上亲戚家人在悄悄地说话:“你看看那家媳妇,那孩子瘦的都要死了还搂着,太吓人了,可别死在咱家啊!”
第二天,妈妈和舅妈带着我又早早地踏上了征程。走了一上午终于走到石柱子村。还好,老头在家,可是老头看了看我就扔下一句话:“扔了吧,没救了!”费了这么大的劲,走了这么远的路,老头连看都不看就给我判了死刑,妈妈根本不甘心!妈妈差点给老头跪下了,边哭边说着自己的不容易:几十公里的山路又是冰又是雪,走了两天才走到这里,你好赖也给孩子看看,实在治不好也算是自己尽心了!妈妈的声泪俱下,终于打动了老头,他把妈妈让进屋里答应再给看看。
老头儿拿出长针,开始在我的身上扎起来,扎完针后就用长长的指甲在下针处往外挤血。大概我是真的要死了,虽然也疼的直动弹,但哭声却不怎么响亮,扎完针也不见流血。老头的长指甲把我的皮都挤破了,一会儿工夫我身上就青一块紫一块的。妈妈看着心疼得直哭,扎一下,妈妈心疼一下,挤一下,妈妈心疼一下,最后扎到脚后跟已经是八八六十四针,仍然不见血,只是淌出黏黏的发黄的水儿。老头高兴了,一直挤着,直到挤出鲜红的血来,老头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孩子真是命大,幸好是上午来找我,要是下午来啊,大罗神仙也治不好了!见老头笑了,妈妈终于得到了些安慰。临走前,老头儿告诉妈妈:等孩子大一些,再来扎一回针,这一辈子什么病都不会得了。妈妈流着眼泪,对老头千恩万谢。
晚上,妈妈又住到了亲戚家,因为老头交代不能吃小米,不能吃酸菜,主人特意上邻居家借了一小瓢大米,熬了一点粥,又做了白菜炖豆腐。这一年多来,我第一次喝下妈妈喂的半碗大米粥,吃完也不吐也不拉,开始拉干粑粑蛋,妈妈哭了,知道我这回是真的有好的希望了。
几年过去了,我长大了,虽然身体不强壮,但是很健康,偶尔感冒了发身汗,肚子疼了在热炕上趴一会儿就好了。妈妈却始终挂念那个救我性命的老头。有一天妈妈终于找到一个愿意陪她走山路的人,一起去石柱子村看望老头。那时人们条件都不好,上人家串门也就是两瓶罐头,妈妈买了四瓶带着。因为是夏天路好走些,晚上就赶了回来。当我坐着等听有什么新鲜的事儿时,妈妈告诉我,救我命的老头一家人在去年搬家了。没有人知道具体搬到哪儿了,有的说搬去吉林了,有的说搬到黑龙江了。从此,妈妈自责了几十年:早一年去看望他就好了,救了我儿子一条命,却没吃过我们一口东西,花过我们一分钱。几十年后,我才知道老人家的境界有多高,他给别人看病,有钱就给两个,没钱就算了。我向妈妈打听,那个老人家多大岁数了,妈妈叹了一口气说:“给你治病的时候都七八十岁了,现在……,问过邻居我才知道那老头也姓赵,跟我们一家子。”
苞米熟的季节,天也爱下雨,看着妈妈做完饭从炤坑里扒出红红的火炭儿,我想起了烧苞米的香味。我跑到院子里的菜窖上,那上面种着苞米,一不小心我滑进菜窖里,慌忙中两手抓住窖沿拼命大叫,我知道下雨天菜窖里已经浸满了水,支持不住就只能漂起来了。妈妈在屋里听到我没命的叫唤,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我只感到忽地一下就飞出了菜窖,妈妈的力气好大。
因为我身体弱,好吃的东西自然比姐姐和妹妹都多,有时会背着她俩给我块蛋糕啥的,偶尔会在碗底翻块肉。每到立秋那天,妈妈都会早早地喊起我,偷偷地给我两个热腾腾的的鸡蛋,到高粱地蘸着露水吃。据说这叫抢秋膘。我知道这是妈妈偏向我,一直到我长大了上班了,家里不缺鸡蛋了妈妈才作罢。大概姐姐、妹妹到现在都不知道。
妈妈偏向我,照理说我应该在妈妈面前娇气些,但我不敢。我一直怕妈妈。我犯了错妈妈一样不轻饶我。有一回我偷偷拿了妈妈一块钱到商店买了两本小人书,妈妈把我拽到院子当中,转着圈的打。另一回说着都可笑,我在邻居家的篱笆里看到树上掉下的一个梨,我找了个长棍儿勾了出来,拿回家妈妈以为是我偷的,把我拎到院子里又是一顿打,这事儿一直到我长大后才说开,据说当时是我嘴笨,说是在别人那儿弄来的,妈妈才误会是偷的。也好,反正由此让我从小就知道小偷是不能做的!
有感于妈妈的好,我从小就下定决心,长大后一定要孝敬妈妈。妈妈知道了,给我念了一句话:“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爸爸说了一句:“没有媳妇八张嘴,娶了媳妇夹着嘴。”
时间过得真快,我终于把媳妇迎进了门。晚上睡觉时妈妈还戴着儿媳妇给她戴的花,爸爸笑着说:“睡觉了,该摘下了。”妈妈把花又往头上摁了一下说:“我还没带够哪!”所有人都笑了,妈妈笑得最甜。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儿子又不出众,妈妈只能看着别人家娶媳妇,每当别人家娶媳妇时鞭炮齐鸣的时候,妈妈都会偷偷地哭一会,好不容易戴上的花怎么会轻易地摘下呢?
媳妇挺孝顺,在家抢着干活,经常在厨房里听到她们娘俩的笑声。当别人家的婆婆抱怨自己的儿媳不孝的时候,妈妈总是在夸她。这时媳妇倒嫌弃我心粗不够孝敬妈妈。在媳妇的指责下,我也学着心细了些,偶尔买些东西送给妈妈,我也学着妈妈的样子说道:“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妈妈就会笑着说:“拿回去给你媳妇吃吧,对我差点没什么,但一定要对媳妇好,媳妇嫁到我们家伺候你的爹妈,还得伺候你,多累啊!你再不疼人家,怎么对得起人家?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不敢吃、不敢喝的,竟看家人的脸色。有一回杀猪,谁回来谁到锅里割块肉吃,我不敢吃啊,后来你奶奶看到了,到锅里给我割了一大块瘦肉让我吃,我记着她一辈子。”
邻居家有婆媳不和的,妈妈也跟着上火,经常把我叫到跟前说:“居家过日子,婆媳总有习惯不一样的地方,这时候,儿子就起着关键的作用,会做的,两头瞒,不会做的两头传,你要是实在找不出好话,最起码不能瞎说话,挑三拣四的两头都难做!”我知道妈妈的好意,连连点头。
因为从小身体不好,我长的不是很强壮,结婚时身高一米八零,体重才一百二十多斤,暑天上班时,工友们光着膀子,享受着风儿吹过的凉爽,我也觉得热,脱下衣服时,工友们都快哭了说:“兄弟啊!快穿上吧,风一吹像死人幌子啊!”媳妇来了后,开始给我买肉、买菜吃,上下班时都递给我一杯热水。经过一番调养,我的胃病好了,体重增加到一百七十多斤。妈妈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和儿媳妇更是有说不完的话,对我反倒不那么热情了。哎呦老妈,你偏心偏到另一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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