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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诗歌之巧
玉石的雕刻往往根据原石上色块分布和纹理进行艺术创作,如台湾的玉白菜即是。作为一种私有化的艺术体验,我称这种艺术手法为"借势"和"化势",其隐秘的心理可能来自心灵的顿悟和神的指引。
"借势"我理解是借喻这一修辞格的延长。它的心理机制更为复杂,祛却了借喻的机械性,而是一种境界上的借助。
"化势"就是借势以后的意象不拘泥于形象上的相似,而是能产生更加丰富多元的联想。记得马休写了"指甲修长\ 就像苍白的自我的教堂\ 从反面半升倒悬的角质月亮",我们天天看到自己的手指,它上面有一小块白色的角质层,据说是人的一种病理反映。马休天天坐在房中,他的那种孤独感通过月亮这一独特意象表现出来了。它不是外部条件的反映,它是诗歌裹挟的自然。他有句名言"所有好的诗歌,都是正确的语法错误。"
罗柏林写了首<水晶指甲>,记得后面大概是这样的:"胡茄十八拍\有一拍把我拍倒\我成了她的囚徒"。诗歌是写看一个少女演奏<胡茄十八拍>,他受到的感动竟然是这样的,自己被俘获成为囚徒。作者巧妙地利用了"胡茄十八拍"的"拍"。他的另一首诗歌<那一夜>的开首写道:"音响的大炮把我击穿",具有震撼性的效果,不到嗨吧的人是无法体会到的。在作者的意识里肉体完全没有了,只有灵魂在舞蹈。紧接着又写"在电声扯起的风马中\摇头,像对现实的否决",电声与西藏的风马(经幡)联系起来,奇趣无比又充满宗教的神性。可能吃过摇头丸后,人的精神已经临驾于肉体之上,在作一次缥缈的超现实之行。
台湾诗人洛夫被称为汉语诗歌的活火山,他的诗歌具有一种汉语诗歌的神性,总是能写出似非而是的奇妙句子,如"我沿着芦苇弯腰喝水的地方","请炊烟代我写一封长长的信"。这不是客观现实,却是心理现实。仿佛是贴着我们心壁的句子,在心里蠕动,总是能触动我们的神经。
而作为汉语诗歌的大家欧阳江河,他崇尚的是自由写作。他不是按时间序列或故事去铺展,而是用语言的脉络去铺展,在看似写尽的地方,某个语言的枝丫上又开始延伸。但他总是在主题的主干而枝生,构成气势磅礴的诗歌绿荫。也只有他的意识力可以控制。大家可以看他的诗歌<泰姫陵之泪>。
我的诗歌<一杯愁水>中有这样的句子:"工业的细致车成的几十个年轮\剥离了我乡音中黄土的锈迹",把抽象的年轮具象化,那种可感性是散文语言达不到的。尤其是后一句的补充,仿佛我沾着黄土的乡音是车床加工后的废屑。小说的现场和情节在诗歌中的应用,但用的是诗歌语言,它更有高度的概括性。
我认为诗歌不是用用来看懂的,好的诗歌是用来体验的,体验诗歌中语言密码的神奇变幻,语言所指的宽泛中只要有一枝能拨动你,就会和你心里某种神秘的情愫产生照应。
鲁迅说不会写文的人才写诗,其实好的诗人已经超越文理,能够化有形为无形,诗歌完全成为了诗人呼出的气息,内容只不过这气息上的粘附之物。但鲁迅的话也揭示了诗歌界的一个现实:一些人的诗歌修养还很欠缺,往往对客观之物不消化使之成为精神,那么输出的文字也只能是私有化的、未经消化的语言。诗歌中的隐喻是选择其意链上的一环,如"月亮"这一具象,它会在特殊的语境中生发其需要的意义,如"纯洁"、"清寂"、"爱恋"、"孤独""冷"等等,但你不能写"用月亮点燃春风",因为月亮的特质中不可能有这样的意义选项。前段时间我看到关于机械诗的写作,在电脑中输入句子程式,而词语随机选择,这样的结果可能会产生"泥巴点燃水"的结果。这样的空间是人的感受力无法把它们拉近卯合的。
再回到那棵玉白菜,那只蝉蹲在那里仿佛是造化,隐秘的因果联系来自一双艺术之手剔除不属于这白菜之上任何杂芜,在时间上具有巧妙的凝固性。而诗歌也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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