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深圳,子在川上曰
妻子的祖父曾是个教书先生,
投笔从戎,考入了黄埔军校。
淮海大战被俘时,已是国军连长。
押解途中逃脱,再次奔向了老蒋。
蒋介石撤退到台湾的时候,
奉命率部狙击掩护了十二天,
圆满完成了任务,撤退到江边,
接应的军舰慌忙中出错背靠向了岸边,
万余士兵绝大部分都没能够爬上军舰。
江中飘了四天,精疲力竭后爬上了岸,
被荷枪实弹的解放军士兵俘虏。
隔离审查三个月之后,再接受了
三个月的政治思想改造教育。
和另一个一同被俘的国军副营长
被请去谈话,要求去东北剿匪,
条件是既往不咎,官升一级。
副营长去了东北,他没有去,
请求回家种地,以另一种形式支援革命。
一九五一年,全国兴起镇压反革命运动,
被革命者揪出,游街,批斗,批捕,劳改。
被打断了一条右腿,腐烂,高位截肢。
每天,坐在大门边,除了编织草鞋,
就是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行人发呆。
每次同我喝酒,总在叹息:
如果当年接应的军舰不出错,去了台湾,
或者,当时爽快地答应政府去东北剿匪,
整个家族的命运就都改变了。
八十六岁那年,从我带回家的旧报纸中,
发现了去东北剿匪的那个副营长的消息,
文革时被打倒成特务反革命,畏罪自杀。
大笑不止,鼻涕和眼泪都流出来了。说:
我用一条右腿,换了四十多年寿命,值!
八十九岁那年,神态安详,无疾而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