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国红
红与黑,是我最喜的两种颜色。仿佛这代表着两种极致,鲜艳的极致与深沉的极致。
这大概是与性情有关的吧?我喜欢蚀骨的感觉,但凡蚀骨的东西定要是极致些,或美到极致,或悲伤到极致,那痛快淋漓,像北方三九寒冬的冰凌,落地的声音都脆生生。
黑色,喜了许多年,红色,是最近几年才爱上。
我是那种很难爱上,而且一爱上便不轻易舍却的人,对人、对事物都一样。
年轻的时候总觉那红太抢眼,还有些俗,远不及黑色来得低调,沉稳,故而衣服的颜色基本全是黑色,就算别人磨破嘴皮说我太单一,可架不住我左挑右选,别的颜色始终无法上身,即便想尝试一下,穿于身上却是芒刺在背,羞于出门。
还是选黑色吧,穿着舒服、合身,还自信。
再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把大红披在了身上。红,要那种热烈的、饱满的、干净的,而又稳重不张扬的那种。像残阳的血红有些凄然,我不要;像烟花女子唇间的魅红,我不要。就像中国结上那温暖的红,像旧时女子嫁取时那娇羞的红,还有像长长的丝带上那飘逸的红,我都喜。
这红,从此像极了心上的一种皈依,我叫它中国红。
和年龄有关吧?开始渴望一种平稳而温暧的生活。将红色着身,裹住世情寒凉,也包紧生命的娇脆。红,是温暖的、安稳的、欢喜的、吉祥的。这泱泱几千年中华文化的中国红,便是一道美丽的平安符。
想想吧,女儿红、红肚兜、红绣球、红荷包、红绣鞋、红嫁衣、红漆门、红灯笼、还有红红的中国结,浸染着古朴的温润、神秘,这不正是我灵魂里钟爱的那抹古意吗?
哦,原来我早已爱上了你,只是未曾识得真容。
红色的簪子,深遂的红里住着历史的古味。看见它,我就想起了旧时闺房娉婷莲步的女子,杏目圆脸,唇红齿白,还有柳叶一样的眉。黑黑的发,光光的髻,然后简单地别一支吊着白色珠子的红簪,就是这样单调,却优雅到了极致。
我也买了一支,总感觉这现代的窄袖短衫会坏了它的那份韵,它定是要配那高领盘扣,宽袖长裙的衣服才好看,重要的是颜色一定要的中国红。所以,一直不舍得拿出来,放在最精致的盒子里。
别人都喜欢戴些金啊银啊的戒指,可能我这个人始终是不入流的,独独喜欢戴一枚廉价的镶花的戒指,面上是一株开放的玫瑰,缠绕手指的是一些细小的黑色珠子。玫瑰与浪漫是密不可分的,给它配上钟爱的中国红,那多像陈年的女儿红啊,不曾开封,就醉了心扉。
是的,我喜欢戴的,就是镶着中国红的戒指。
红色的衣服,若缀上几朵刺绣的花,想来,这味道更足了吧?
瞧,我就是这么臭美的一个人,自顾自喜欢着我的中国红。
【二】花你且开着
走得太久,已经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而出发。七堇年如是说。
岁月,最后都走成了斑驳的模样,就算不老,也一脸沧桑,像个世故的妇人。于是我们回头,唏嘘,然后是回忆,用大把大把的回忆粉饰着生命,愿其芳华不在,依然暗自成香。
每个女子的心中想来都绣着一个锦色的梦,绣,应该是绣。一针一线,娉婷袅娜,低眉浅笑间就把一些情一些憧憬统统都绣了进去,偶尔失神难免会扎出血来,那是鲜艳的红,蚀了心的感觉。然后放在纤巧的薄唇吮吸,疼痛也一并咽了下去。
女子,多是痴情的。
恋上一个人,爱上一座城,便是一生的孤寂。总会想到那句话,不是非要等你,只是等了你,我就不能再等别人了。
奈何,红尘深深,你所等待的未必就是你能等到的,早已不知有多少事败给了现实,输掉了初见。
阳台有一盆花,鲜衣怒马的样子,总把心撩拔得沸沸扬扬,仿佛也陪着它一起热烈地开放。这多像一个女子啊,就那么一往情深陶醉在自己的爱情里。
阳光是它的恋人吧?要不然怎么阳光一出来,它就喜笑颜开,阳光褪去,她立马收敛了所有的美丽,紧紧蜷缩成了一朵忧伤。
爱至如此,确也感慨。
阳光,是它的整个世界,而她,却未必是阳光的所有。漫漫长夜,那卧在黑暗的温柔,只为在阳光到来的时候怒放成娇艳的模样,即便只是刹那的宠幸,却也拼尽了力气。依然,它孜孜不倦,日日如此。
逢上阴天,它就一直苦着个脸,怎么也不开放,那大片原本葱茏的叶片也像霜打了一般蔫个脑袋。我越来越喜欢这朵花了,就像喜欢世间女子的执着,它平静地开着,安静地爱着,又寂静地凋零。
只是从晨起到日暮的距离,它便装下了所有的悲与欢,也装下了苍凉,那是别人看不到的悲切。
“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是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曲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这是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信。字字像刀,行行生泪,戳疼了往事,更戳疼了卓文君的心。
遥想当年,郎情妾意,情深意笃。一曲凤求凰,一眼万年。许下一世情长,愿携手一生岁月。荆钗布裙,当垆卖酒便是她无怨无悔的追随。宛若一朵花,就算在泥泞里,也要为赏她惜她之人怒放。却怎料,世事无常,她以为那么浓那么浓的情,最后轻易就被丢给了曾经。
司马相如一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便将卓文君咀嚼来去的情深意重活生生吞没。那么多的数字都有了,唯独藏起了“亿”,抹杀了“意”。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一句落笔,料定卓文君是心碎成泪,柔肠欲断。
好的女子,未必有好的爱情,才情的她也要在这爱情的路上惹一身疲惫,落一身尘。也许,她是幸运的,百转千回之后,守住了她和他的光阴,倒也不枉那个暗夜,她为他不顾一切的私奔。
司马相如再不生纳妾之意,却也不能为世间男子的薄情画上一个终结。
无独有偶,聪明一如卓文君,而苏惠,魏晋三大才女之一,三岁学字,五字学诗,七岁学画,九岁学绣,十二岁学织绵。这般女子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满眼的人流,皆入不得心来,唯有窦滔虏了芳心,占满了她整片世界。
他为官,她陪他岁月年华;他被贬,她等他,海誓山盟,不离不弃。说好的一生,没走多远便生了厌倦,大把的繁华入眼,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大抵是这样吧?诱惑是一种病,而总有太多人愿意病入膏肓。
一副《璇玑图》,若卓文君的数字诗,绣进情,写进爱,一声声呼唤着远去的心。
没有争吵,没有放弃,她们用自己的方式执守着自己的爱情。压住喧嚣的愤怒,用最优雅的安静努力挽回几欲破碎的情感。
应该为她们祝福,在爱情的路上,有过痛,有过泪,至少,还有人愿意成全她们的执守,余下的岁月,还愿用肩窝盛下她们的脆弱。
没有哪个女子不渴望一场像样的爱情,就算苦不堪言,但凡还有点滴的希望,也要死死攥紧,舍不得放开。
爱情的路上,走走,停停,哭哭,笑笑,终于,很多的故事攀附在光阴里,它们一层一层遮挡了来路,似乎忘记了曾经为什么而出发。
阳台的那盆花,我依然叫不上名,却擅自为它取了一个“给点阳光就灿烂”,它还是那样欢喜地开着,然后寂然地忧伤着。
起码,它心里还有一大片希望,有阳光愿意供养它一生的热恋。那么,你且开着吧,宛如美丽的女子。
开着吧,且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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