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一夜春风开万花的一天,戴花姑娘拉着爸爸戴立凯的手朝着海棠盛开的公园里走进去,戴花姑娘天真烂漫地对戴立凯说:“爸爸,你今天好高兴呀!”
“好女儿,能和花花痛痛快快玩一天能不高兴吗?”戴立凯转过话题说,“要是爸爸出门做生意,想不想我?”
“爸爸不走,爸爸是做饭的好手。”戴花姑娘摇摆着手说,“星期一开家长会等爸爸去参加呢!”
“让妈妈去吧?”
“她整天在银行上班,哪有时间陪我啊。”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戴花姑娘非要拉着爸爸一起睡觉,她说:“我把您拴到我被窝里,不许离开,一起去开家长会。”
戴花姑娘床头柜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催着月亮向落下去,星星眨巴着眼睛在天空慢慢的消失,东方地平线很久很久有一丝亮光,起床的铃声响了,戴花姑娘睁开眼不见爸爸,他立刻大喊:“爸,爸爸……”声音从门缝里穿刺到客厅。
妈妈推开虚掩的门说,“花花起来啦,你爸爸出去了,看你睡得香甜没有叫醒你。”
“爸爸是个大骗子。”
“花花乖,今天咱们去你外婆家。”妈妈边收拾东西边说,“你外婆想你啦,你想你外婆吗?”
“想,好长时间没有去外婆家,明天上学怎么办?”
“我给老师请假了。”
戴花姑娘和妈妈一起走下楼的时候,她看到楼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急忙打开车门。这时候,妈妈说:“咱们坐你叔叔的车去你外婆家。”戴花姑娘望望四周,没有看到爸爸的影子,很扫兴地把昨天编织的海棠花戴到头上,不情愿的上了车。
戴花姑娘喜欢花,经常手摘花朵插到头上,或者编一个花环戴到头上,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她戴花姑娘,她外婆家在山区,那里的野花很多,每次去都和舅舅的两个孩子去山沟里疯玩,有时玩得连中午饭都忘了回家吃。
回到外婆家,妈妈跟外婆说话,戴花姑娘跟表姐、表哥和村里的孩子出去玩耍,玩各种童年的游戏,摘野花、采蘑菇等,直到太阳落山,才兴高采烈回家去。她走到外婆的大门口,看到黑色轿车早已无影无踪,连妈妈也不见了。她“哇”地一声哭喊:“妈妈,妈妈……”那个夜晚,戴花姑娘一直哭,一直哭,她一直哭得月亮失色,她喊得星星失魂,“外婆,妈妈不要我了吗?”
“我可怜的外孙女呀!你的命好苦呀,金丝鸟从此变成黑八哥。”
执拗了几天,戴花姑娘不得不跟着表姐表哥一起去乡村学校。日子从书本里一页一页翻过,儿童节来了,学校放一天假,戴花姑娘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山顶上,望着城市的方向,想着去年儿童节和同学们做游戏的场景,而现在,只有两滴晶莹的泪珠和眼睛作伴度过这一天,表姐打完猪草喊她回家才醒悟过来,表姐说:“戴花姑娘,我掐了一把花儿送给你。”
“谢谢姐姐。”她们手牵手回家,摆动的小手把太阳按下天边。
戴花姑娘每天都要掐一朵路边的花儿,五颜六色,大小各不相同,每朵花儿躺在篮子里是多么的安静呀。每当外婆看到这些花朵儿时总是长长的唉声叹气。一把老泪咽回肚里。戴花姑娘掐花朵儿一直掐到暑假里。有一天,她看到黑色轿车,妈妈和陌生的叔叔从车里下来了,她又欢喜又委屈,想扑到妈妈怀里去,却又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眼睛眨巴着看着妈妈,直到妈妈走过来牵起她的小手。对于爸爸的离奇消失,妈妈把她丢给外婆,戴花姑娘没有过多的询问为什么,好像这一瞬间长大啦,懂事了。戴花姑娘拉着妈妈的手好久好久没有松开,这一天她一分钟都没有离开妈妈的身边。火毒的太阳落山的时候一朵小花被烤得低下了头,戴花姑娘坚定地抬头对妈妈说:“妈妈,您该回城啦。”
“是的,花花,听外婆的话。”
戴花姑娘摸摸妈妈隆起的肚子,然后把她拉到黑色轿车旁。汽车启动,在小山村里消失。夜色来临,她在黑夜里梦到自己会飞起来,然而她找不到去城市的方向,外婆蹲在门口不停地呼唤:“戴花姑娘,我的外孙女。”
山村是美丽的,一颗参天松树顶起的松针和太阳博弈,路边朵花儿的芳香惹人可爱,它坚强的与每天阳光做挣扎,即使生长在野外,它不再怕黑夜来临,不再怕孤寂。戴花姑娘与这朵小花一样慢慢地熬到中秋节。这一天,她依然和往常一样坐到那个高高的山顶上,望着即近而又迷茫的城市方向。一只山里长大的黑八哥飞来,它乌黑的羽毛,唧唧地叫着,在戴花姑娘身边绕来绕去,依恋不舍。戴花姑娘在想:“黑巴哥,你穿着黑色漂亮的衣服,你从哪里来?知道我的爸爸妈妈都去哪里了?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戴花姑娘想啊想啊,她只能看到山冲是空旷的,听到松涛声传过来,闻到花儿的芬芳,却体会不到节日的温馨。那只黑八哥停飞在地上,圆圆的眼珠盯着戴花姑娘,她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朝着黑八哥靠近,紧接着,黑八哥飞起几米远,她去追,它又飞几米远,她又去追……她不停的对黑八哥说:“我和你一起飞吧,你冷吗?给你打火机。”
戴花姑娘不停地在山林里追着黑八哥。此时此刻,耳旁听到表姐的声音:“戴花姑娘——”
“我在这里——”她看到小山村里七、八个同龄人跑过来。
“走,玩藏猫戏(这里念hu)去。”
她们朝着打麦场方向飞奔而去。在山中一个宽敞三角地带,有几个打麦场,表姐对小伙伴们说:“你们躲起来吧,老规矩,我数到十五开始找你们,看到第一个的为输。”大家各自散去。
戴花姑娘一个劲儿跑得很快很快,像小马驹一样消失了,那只黑八哥一直跟着它飞过去。表姐捂着自己的双眼慢慢地喊着:“一、二、三……十五,开始找你们了。”这时候表姐看到远处打麦场的一个大麦垛冒起青烟,她刚开始还以为是谁在那里烤火,等到麦垛着起来时,她大声喊出:“失火了,失火了,大家快出来。”
小伙伴们赶紧跑出来,村庄的大人们跑出来了,一个男人喊,“谁点的火?”
“不是我。”小伙伴们不约而同。
表姐说:“戴花姑娘不见了。”
外婆一听,径直朝火堆跑去,身边两个女人拉着她,其他人开始去救火。麦垛是从里往外着火的,越来越大。一个穿花格衣服的女人喊:“往这里拔,这是我掏麦秆的洞。”
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拿槡叉挑麦秆的,有挑水桶的,有拿脸盆端水的……小伙伴们惊呆地站着,外婆哭天惊地,泪声不断地喊道:“戴花姑娘,戴花姑娘……我咋给你妈交代呀!”
黑八哥在浓烟周围旋来旋去,叫声悲哀。
傍晚有点冷,血色的阳光和浓烟叠合,外婆的泪水流到野花上面,金黄的蕊上透着伤心,它从洁白的花瓣里流出外婆的血泪,泪水顺着茎叶湿透到土壤里,这难道是最后一次浇灌这朵洁白的小花吗?血色的太阳用遒劲的力量抓着树杆,拼命的不愿落下去,东边银盘似的月亮升起来了,太阳是爹,月亮是妈,一个不愿为中秋带走遗憾,一个在为中秋夜色弹奏乐曲,那个滴泪的花朵,你是隐藏到云彩里的星星吗?
此时的太阳、月亮是镜子,在月色笼罩山村时,大家用板车把外婆拉回家,她在抱着烧黑的戴花姑娘。她就像抱着一颗星星一样煎熬每分每秒,她的泪水彻底流完了。现在,她就剩下失色的脸膛,还有戴花姑娘床边滴答滴答的钟表,那个装花的篮子默然无声安静得令人揪心。
“嘀嗒嘀嗒”它在“嘀嗒”一个家庭的破碎与一个家庭的复活;“嘀嗒嘀嗒”,天亮啦,风把燃尽的青灰吹向天空。戴花姑娘从麦垛里面钻出来,她看看四周,空无一人,她想:小伙伴们去哪里了,表姐回家也不喊一声。她抬起腿向前迈去,突然朝着天空飞跃起来,那只黑八哥飞过来了,戴花姑娘喊着,说:“八哥,我会飞啦,你等等,我去给外婆道别,咱们一起飞到城里去,我要见爸爸妈妈。”戴花姑娘告别八哥,向外婆家飞去,她来到院子里,看见爸爸在扶着外婆,外婆闭眼唇青浑身哆嗦颤抖着,她还看见和自己一样高的黑色人体躺倒地板上,像是睡着。戴花姑娘喊爸爸、喊外婆,他们没有一个人答应,后来,她看着爸爸抱着黑色人体朝着高高的山顶上走去,这里多了一个小坟包,上面铺满许多鲜花,白的,黄的,粉的,交织在一起,给世人留下了无限的沉思。
那只黑八哥站在坟头上看着戴立凯离开了小山村,戴花姑娘紧紧地跟着,她看到爸爸回到县城的老家,他在那里承包了二百亩地,然而,她自言自语:妈妈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