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二哥
文/疯老爷子
眼镜二哥和我父亲的岁数差不多,论庄稼辈儿,我叫他二哥。他是我们村的赤脚医生,但从来没有人叫他赤脚医生,都是叫他眼镜先生。
四十年前歌颂赤脚医生的电影《红雨》的主题歌,到现在我还会唱:“赤脚医生向阳花,贫下中农人人夸,一根银针治百病,一颗红心啊,一颗红心暖千家,暖千家......”我眼镜二哥就是那个年代的赤脚医生,他在父老乡亲中的口碑,不比电影里的红雨和春苗差,不光贫下中农夸,连四类分子都夸。
原来我们村没有医生,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硬挺,靠自身的抵抗力和病痛慢慢较量,实在挺不住了才到公社卫生所去请医生。医生背个药箱子,感觉特别神圣。第一次实行农村合作医疗的时候,我眼镜二哥也背上了药箱,成了我们村的赤脚医生,他心灵手巧有文化,干净利索有爱心,很快就得到了乡亲们的信任。
那时候的农村合作医疗是生产队用公益金支撑起来的,全村人打针吃药都不交钱。为了给村里省钱,我眼镜二哥不管为谁看病,开药都是按天开,把几天的药从药瓶里倒出来,用白纸包好,在药包上写明一日几次,一次几片。不像现在的医生,一开就是几瓶,吃剩下的就等着过期。眼镜二哥打针的手艺特别好,他用镊子夹一块蘸了碘酒的药棉,在屁股蛋上擦一下,一针下去,连感觉都没有,推药的时候,总是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揉搓,疼痛和恐针都被他的暖手揉搓掉了。他打吊瓶穿血管的手艺也很好,只是很少见他给病人打。不像现在的医生,动不动就给人打吊瓶,打得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吃药都不管事了。
有一次过节,炖的肉一顿没吃了,我妈没舍得让我们连着吃,把肉碗放在篮子里,挂在房檩上,等馋了再吃,大夏天的,没两天就有味儿了。我妈是会过日子的人,怎舍得把肉扔了呢?要是被左邻右舍知道了,还不被人家笑话死呀。她把肉碗摆在了桌子上,鼓励着大家吃,不知道别人是不馋还是舍不得,谁也不伸筷子。我是馋痨托生的,比过节的那天吃的还多,没成想不到一个时辰,就觉得肚子难受,像猪八戒喝了子母河的水一样,满肚子都是小猪,拱得我翻江倒海,屎兴大发,我跑到厕所,裤子还没退利索,一股暖流就从屁眼儿里射了出来,我们当地跟这叫窜箭杆子。连续窜了两三次,窜得我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我妈找来了眼镜二哥,他给了我一小包黄药片,说是痢特灵,让我一顿吃俩,一天吃三回。我吃了两三天,一点儿都不灵,拉稀的量是越来越少了,可次数却越来越多,尿色也越来越漂亮,跟橘子汁似的。眼镜二哥每天都来看我,还用笑话对我进行话疗,他讲的《丢驴吃药》、《敲铜锣治脖子》,笑的我一个劲儿的肚子疼,后来我就不让他说了,我怕笑出屎来。不笑也得拉,蹲半天蹲出一点糖鸡屎来,回来躺一会儿还得去,拉得我上厕所的力气都没有了。眼镜二哥又让我喝两天庆大霉素,还是不见好,我感觉把肠子都拉出来了。都这样了他也没给我上吊瓶。他说不值钱的药有时更有效,他要给我打磺胺胍,我赶紧解裤子,这几天解裤子解的裤腰带都解细了,可是眼镜二哥说不从屁股上打,他要从小腿上打,我见过从胳膊上打的,还没听说过从腿上打的,从大腿上打还可以接受,小腿上没有肉怎么打呀?只见他在我小腿的中间摸了摸棒子骨,就开始擦碘酒,我吓得用手蒙上了眼,他擦着我的棒子骨把针扎了进去,还问我疼吗?我说不疼就是有点酸,有点沉,他说就是这种感觉,就把药推了进去,打了两次,就把拉止住了。
还有一次更惊心动魄的。那年我上初中,一扭脖子就觉得肩胛骨疼,我到眼镜二哥家去找眼镜二哥,他先为我按了按摩,可按着的时候很舒服,过后还是疼。他说要从我的肩胛骨上打一针封闭,上次从棒子骨上打我都受过了,肩胛骨怎么也比小腿是肉厚呀,我刚点头同意,他就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擀面杖那么大的针管来,吓得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兽医站的王大胡子给牛打针的针管都没这个粗。眼镜二哥说又不是把针管塞肉里去,再粗的针管上边安的也是一样细的针头,你怕针管干什么?我战战兢兢的挨了一针,真没觉得有多疼,可疼了好久的肩胛骨还真不疼了。因为这,我参加工作后,有病打针的时候都是在医院开了药,拿回家让眼镜二哥打,让他打针疼也不觉得疼。
农村实行新农合的时候,村里建起了卫生室,眼镜二哥已经打不动针了,他孙子接了他的班,他反反复复的嘱咐孙子,千万不要为挣钱而治病,不要过度治疗,要时刻牢记自己是治病救人的医生,不是卖药的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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