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喜欢小动物，看到谁家养的小猫、小狗、小兔子总是要看上好半天，回家就央求我们要养一只。我是坚决的不同意，开个面食店做营生，利小不说，谁要是在花卷上、馒头里发现了动物的毛，这买卖也算是到头了。在我们这说不通，女儿便去求爷爷、告奶奶，要在他们那里养，最后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干脆从同学那里抱回去一只小黄猫。
我回到父母那里才看到那只猫，已经养了十几天。从第一眼看见它我就不喜欢，这也叫猫？又呆又傻，蔫了吧唧的简直对不起小猫的称呼，跟我小时候养的猫差的何止天地。
小时候家里穷，大米、白面这些细粮很少能吃到，苞米虽然是粗粮，但能对付吃饱也就很不错了。粮食少，耗子却多，收到苞米仓的粮食总是被糟蹋。我就亲眼见过，在漆黑的夜晚，一束手电光的照射下，耗子一点都不怕人，两只后腿抱住苞米棒子，两只前爪从棒子上轻松地扒下苞米，轮番往嘴里送，且不慌不忙地无视我的存在，等我拿起东西飞过去时，它已经噌地一下窜到房梁上。
邻居家养了一只大猫，母的，平常还好，和别的猫搞对象的时候叫唤的特别难听，我们这些孩子讨厌这种怪声音，便经常投过去几个石头，吓的它蹦高跑。等到邻居家宣布母猫怀孕的消息，我们马上忘了打人家猫的事儿，到人家说好话，希望自己到时候能分到一只。
小猫长的很快，十多天就已经在地上慢慢溜达了。长的漂亮的，胖一些的，人家早已经定出去了，剩下几只，也不管是否同意、是否分的过来，抱起来就往家跑。因为长的太小，还没完全断奶，怕放在地上着凉，就放在炕上。找出一个小碗给它做饭碗，然后拌好菜汤放在一边，这样的待遇它却不满，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它总是跑到桌子边，喵喵直叫。长大了一些，能够到桌子，就把两只前爪搭在桌沿上，有时趁着我们不注意，用爪子勾住一块肉就跑。教训了它两回，它的爪子就会玩慢动作，你看它的时候，它马上放下爪子，等你转过身子它马上动手。看着有趣儿，有时候我们就故意折磨它，我们用余光注视着它，它举起爪子，我们马上回头，它只好放下爪子，我们假装转过去，等它再抬起爪子奔菜去的时候，马上回头，它只好再放下爪子立在那儿假装欣赏。普通的菜还好办，等偶尔炖了一回鱼，它马上收起假装的矜持，蹿上桌子叼起一条就跑，打它都不松嘴。
那个年代特别穷，很少吃到鱼啊肉的，所以猫也跟我们长的特像，没有胖的！但一次很偶然的时候发现有猫爱吃的东西，有一次无意中抓到一只蚂蚱，才蹦到炕上，小猫就蹿了过去，一下就叼进嘴里边吃边呜呜地叫，像吃鱼发出的声音一样。因为猫爱吃这一口，所以我就经常带着猫到后山坡，只可惜蚂蚱伪装的太好，和周围草丛简直一样的体表，让小猫看的眼花缭乱。领它蹬了两个月的山，从没见过它在草丛里捉到一只，这任务只好我来代劳，有一次猫太兴奋，竟然连蚂蚱带我的手指一块咬进嘴里，被咬破的手那是真疼啊！
小猫捉到第一只老鼠大概是两个多月的时候，嘴里发出呜呜地声音从屋外跑回来，一下子蹿到炕上。猫吃老鼠很特别，非得玩完了再吃不可。耗子大概吓的够呛，放到炕上时已经没有了在房梁上贼溜溜的目光，在炕上不知道往哪里逃。看着耗子不动，小猫会用前爪去勾它，耗子像清醒了一样，蹭地一下子蹿出去，小猫会选取最好的路线，半道截杀，叼回来几次，耗子跑的越来越没力气。母亲从外面回来，看到小猫把耗子叼到炕上，怕小猫习惯这样，总往回叼耗子，蹭的到处是血，便假装出手打小猫。小猫吓得叼起耗子跳下地，跑到一边密西去了。
从我家养了猫以后，耗子真是见少，据说是逃到了别人家。耗子捉不到，小猫又找到了另一个玩伴。
这天，我又领着猫上后山坡，准备割些草喂羊。割了一大筐准备回家时，却怎么也唤不回小猫。小黄猫在绿草中很容易被发现，等我走过去却吓了一跳。小猫正在和一只蛇打架。
小猫弓起了身子，身上的毛由于激动已经膨胀起来，体积一下子大了许多。它正试探着用尖利的爪子勾蛇的身子。红绿相间的野鸡脖子也很灵活，小猫每勾一下，它都会向后躲一下，几下过后蛇会突然把头狠狠地像小猫冲过去，准备一下子咬住小猫。小猫或是向上一跃或是向边上一躲，躲过蛇这致命的一击，然后又不慌不忙地去勾蛇的身子。十多分钟过去了，蛇累的够呛，虽然仍吐着信子，但脖子已经抬不了那么高。这时，不光蛇累了，我也看累了，家里的羊也叫了，喊猫回去它又玩的开心，或是正打的激烈难以退出战场，我只好扛着一大筐草回家。
喂完了羊，正准备进屋，忽然听到母亲一声惊呼，长虫，快看长虫，（东北方言：蛇）接着母亲堵住门口，向外面紧张地看着。我回过身，看到我家小猫正叼着那条长虫要往屋里进，长虫好像还有生命力，身子还在不住地扭曲、翻滚着。我们一起呵斥，小猫才吓的把长虫叼走了。母亲像想起了什么，冲我们呵斥道，你们是不是拿筷子抽猫脑袋了？用筷子抽它，它才会往回叼长虫。
好在这吓人的事儿只发生过一回，剩下都是趣味了，比如看看小猫站在墙台上假装安静地晒太阳，一些不知好歹的家雀叽叽喳喳地来到墙边的杏树上又吵又闹，一不小心猫就腾空而起，不是用两只爪子扑住，就是直接叼进了嘴里。家雀太讨厌，总偷吃高粱、糜子，弄的本来满满的大穗儿有一半变成空的，所以我们一点都不为它们难过，直到有一天，它捉住了一只燕子，等我们看到已经晚了，跑过去心思把猫嘴抠开，看看燕子是否还救的活，小猫已经跳过墙，等它回来已经在洗脸了。
还有一样就是看看猫狗打架，小猫、小狗都是差不多一起养的，后来装到土篮子里让它们成为一家人。小时候还好，互相偎依着取暖，猫大了就开始欺负小狗，先是霸占了小窝，每当小狗要回来睡觉，猫爪子一挠，把狗吓得赶快跑，后来两个人在路上遇见时，小狗摇着尾巴还想表示友好时，猫会露出凶光，身上的毛竖起来，尾巴也粗了许多，这么呜呜一叫，狗又吓的落荒而逃。
可惜小猫都不长寿，好像没有活过两年的。有的人家养猫，有的人家却下耗子药，猫吃了死耗子就会带走我们的快乐，大概养过三四只小猫，后来的一只小花猫就眼睁睁地死在我的面前。本来已经失踪两三天了，以为哪个过路的喜欢猫把它抱走了，正难过时，猫回来了，严格地说是跌跌撞撞地喝醉酒一样回来的，然后在墙脚一动不动地趴着，忽然之间站起来，四腿直蹬着身子往前冲，头撞到墙上呼嗵直响，在地上倒一会儿又往前冲。看到这个场景，实在是不忍心，忽然想到邻居家养羊，家里有药，跑到人家求了个大针管，一只阿托品，也学着把药推进了猫的身体。最后还是不管用，小猫死了，那一刻觉着自己真是没用，这么大一个人连只小猫都救不活。
最后一只小猫是黄色的，是母的。生了一窝小猫后，许多人都来讨要，单等着断奶后就抱回家抓耗子。不曾想，它也吃了死耗子，回家后虽然没死，但给小猫们喂完奶，小猫咪们马上没了精神，眼上的眵目糊快把眼睛糊死了，几天后，大猫有了精神，小猫们才又精神起来。没好几天，大猫又出去了，这回吃的死耗子大概毒性太大，一会抬眼看着一窝崽子，一会再看看，直到闭上眼睛自己走了！妹妹心疼的够呛，把猫埋在后面的一个大空房子旁边，用土隆起了馒头状，没事时领着她的小伙伴去猫的坟上看看，献上一个花环。几年后后面房子的主人回来收拾房子，看到家门口的小坟包吓了一大跳，向我们打听坟包的来历，听说孩子们为了一只猫做的荒唐事，呵呵一乐转身平坟去了。
看着大猫死后留下的一窝小猫我们发了愁，猫是跟邻居家的小姑娘要的，跟她说了这个难心事，她想了想说，没事，她家的大猫也生了一窝猫崽儿，也到了断奶的时期，可以把我们家的小猫拿到她家，让大猫代为照看。我们是这么想的，也不知大猫听不听，只好拿纸壳盒子把猫崽送过去。
邻居家的大猫非常厉害，看到我进了它的领地，以为要偷它的小猫崽，奔我就冲过来。邻居的小姑娘一把把它抱到另一间屋，然后轻轻地把纸壳箱送进去，大猫慢慢走近纸壳箱，用嘴闻那些猫崽儿，我在外面担着心，怕它兽性大发都给吃了，只是到了这阵儿，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好主意。大猫慢慢趴在小猫跟前，小猫已经虚弱的快要死了，这回闻到 了熟悉的味道，马上吸吮起乳汁来，大猫老实地静静地躺着，这感觉好温馨，如果妹妹看到，她肯定感动地淌眼泪了。
直到小猫们都吃饱了，大猫才离开。我们忽然想到，这些小猫是大猫的外孙子，大猫是小猫的姥姥，怪不得！原来是姥姥闻到了女儿的味道。十几天后，我的小猫咪们陆续都送了人。只是经过这次的小变故，我们家便再也不养猫。
女儿养的小猫是市里同学的，吃火腿肠成长的，洗澡还要有猫砂，这是我不喜欢的原因。我养猫是为了捉老鼠，养狗是为了看家，不是像现代人把它们当祖宗，当儿子养！走在街上，看到贵妇人抱的小猫，看到贵人们领着逛街的小狗，它们已经失去了本来作为自己的身份，变成了另一种动物的玩物，它们已经不会捉老鼠、不会汪汪叫，看到他们祖先的天敌不是冲上去，而是陌生的不知要干什么。我看到猫的各种饰品、各种猫粮。我看到了小狗穿着小鞋，看着他们穿着表示身份的貂儿机械地在那里走着，它们想过为什么还要叫么？
我劝过女儿，把它送回同学那儿吧，它的富贵命不属于我们这些农村人，我们马上动迁了，我们也不能扔掉它，让它自生自灭有罪，它的原主人那儿才是它的归宿。我们上楼不可以带它，我们不是富贵的不愁吃穿，我这辈子吃过的火腿肠也是有限的！有人说养小动物会增加爱心，我指着被猫挠破的沙发问女儿，买房子时，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套沙发？想过让猫来挠么？唉！这年代，不仅养狗、养猫变了，养孩子也变了！
这世上好像有许多好心人，又爱猫、又爱狗的，经常到公路上堵车为它们讨命，有许多人纷纷买来鸟、鱼、癞蛤蟆然后放生。做的很大义凛然，为世上生命的平等而抗争，只是一遇到被社会、被生活压倒的人就不吭一声，甚至会让人接受挫折，接受磨练。于是我看见拆迁中死去的身影，看到交不起医疗费跳楼、绑住儿女一同沉入冰冷的河水。
那许多的爱呢？在人们中间找不到，向阿猫、阿狗这些乖儿子中找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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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6-1-5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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