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赵发和陈少平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地道。 陈少平在电话中交代赵发把车开到雕塑瓷厂后门口去接他,赵发到了以后给他挂电话,他又叫赵发把车退到二百米以外去等。赵发把车后退了二百米,又给他挂电话。这回陈少平在电话里和颜悦色地说,“行了,你再把车往前开二百米吧。”赵发憋着气把车再往前开二百米回到雕塑瓷厂后门口,看见一个比他大七、八岁的中等个儿的瘦男人拎着一个塑料袋站在那冲他的车直招手。赵发停下车后,陈少平等着他给他先打招呼或微笑,但赵发的脸色木木的。陈少平从赵发脸上看不出他心里的名堂,只好自己先笑了。陈少平的一张刀条脸上只有皮,没有肉,那笑容又是没奈何才丢出来的一张牌,质量就有些差。赵发没有及时地回应陈少平的笑,也没招呼他上车。陈少平心里的火慢慢氤氲起来,笑却暂时还没有完全从脸上刮干净。赵发看见他站在尘土飞扬的马路边上,手上拎着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很容易看出里面装着几件洗换衣服,赵发就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是打算去公共澡堂子洗澡吗? 陈少平等不到赵发招呼他,只好自个儿上车。他拉开车门钻进副驾驶位置,脸上的笑就褪尽了,过渡到他认为很正常的老板脸色。 “往东开,咱们从东边出城。”陈少平说。 赵发的气儿还没理顺,就反应得有些慢,但他又不能对老板的吩咐一直毫无反应——他已经对他毫无反应到现在。赵发微拧了下眉毛,就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往车尾巴走去。“稍等两分钟吧,我再查查车况,咱们这就上路……”赵发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思考时间。陈少平不称呼他,他也不称呼他。
陈少平不地道,赵发也不是吃善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