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窑
我上小学那时候,冬天太冷了,时常有凛冽的西北风呼啸吹过,然后就是满天飞舞的雪花接踵而至。
我的手脚早就冻裂了,奇痒难受,即使这样,每天却要上学早起。父母每天早上不喊十几声我是不会钻出被窝的,然后就是磨蹭穿衣洗脸,背着书包去村里呼朋喊友一起去学校。
村东有几眼石灰窑,是每日上学的必经之路。漆黑的清晨,上学的孩子会蜂拥而至,围着窑口烤火。那个时候,窑里石块煤块刚填过不久,火苗还没冒出来,呛人的浓烟却弥漫在空气中,即使这样,窑口也围满上学取暖的学生。
运气好时,会遇到呼呼冒出的火苗和烧红的石头,在旁边放一个馒头,一边烤火聊天一边烤馒头是最幸福的事,等馒头考得里热外黄,这才恋恋不舍地捡起一块烧热的石头揣手里向学校走去。
有些没见过石灰窑的读者觉得玄乎,见过盖房子修路用的白灰吗?学名碳酸钙的,就是经过这种土制的窑烧制而成。
石灰窑建造并不复杂,选一面地势三四米高的土壕断面,然后人工打一米五左右桶状的深坑至壕底,下面架些钢棍酷似现在用的蜂窝煤炉子状的坑。坑挖好后就能烧制石灰了。
先往底层钢棍上铺些易燃的柴禾,然后倒上厚厚一层煤块后将大锤敲碎的石块放上一层,然后接着再铺一层煤块,填一层石块,直到将土窑填满为止。然后下面一把火,火苗随着浓烟飘散熊熊燃烧,大概一天一夜,整个窑体里的石块会变得通红,坚硬的青灰色石头奇迹般变成白色块状,然后见水就成了白色粉末。
那时我父亲可是村里烧窑的好手,他烧的窑火力猛,劲头足,烧过的石头遇水会全部变成粉末。而村里几家请的师傅烧的石头时常有夹生的现象,激灰场到处堆满没烧好的石头。
烧石灰通常是两个人合作完成,一个窑上一个窑下。窑上的负责用大锤砸碎百十斤的大石块,烧好的石灰块用铁钩窑下一勾,石灰块下饺子似的落下,然后填煤填石头。下面的人负责将烧好的石灰块用架子车拉到灰场,用水激成粉末然后堆成小山。
父亲每天清晨四五点会起来填第一窑石头,等回家时刚好叫醒要上小学的几个孩子。
早饭间是父亲填第二次石头的时间,那时窑上往往围有烤火的大人,顺便捎一壶水烧,更多的却是来烤馒头的,刺鼻的旱烟味弥漫在其中。
星期六星期天就热闹了,窑上多了孩子,烤馍算是正事,还有偷偷从家里偷来鸡蛋的。鸡蛋夹在几块白灰块中间,几个孩子掏出鸡鸡往上撒尿,几秒钟后会发出砰砰的声响,随着一股呛人的尘烟扬起,石灰块瞬间土崩瓦解成粉末。扒开粉末,鸡蛋被捂得半生不熟,灰场一片欢呼。
我们孩子最喜欢的就是秋天,可以掰了玉米棒子、红薯来烤。那个年月农家孩子能吃的美味不过如此。
父亲对孩子的行为不加阻止,总是慈爱地看着孩子们捣蛋。
初中在镇上,学校厕所西边也有一个石灰窑。热天并不热闹,冬季却客满为患,都是翻墙过来烤馍的学生。
厕所墙是土墙,早就被走近道的学生扒出洞来了,学校三番五次修复也无济于事,最后干脆不管了。这却给我和弟弟提供了便利。
那时路远的学生冬季都住校,偌大一个宿舍住着四十多个学生。由于人多杂扰多,十一二点都无法入睡,更别说读书了。有爱学习的学生选择去教室睡,几张课桌一拼凑就是一张大床。
初一时我一个人睡,上初二时二弟也来了。二弟有尿床的毛病,寒冷的冬季更为严重,有时醒来褥子上会印上一个很大的地图。白天晒被子会被人耻笑,况且也不会晒干。厕所外面的石灰窑可帮了忙,夜深人静时,我和二弟夹着褥子偷偷摸摸钻过那个土洞来到窑上,那时刚好火苗冒出。两个人拉开褥子,火光闪耀中,湿气腾起,尿味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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