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合租者是位男性，你介意吗？”中介小吴问我。
终于有一套合心意的房子了，价格也实惠，留给我的还是朝南主卧。但问题马上也来了。小吴现在才告诉我，合租者是男的。不合租我又租不起。
“哎，是什么样的男的啊？”我叹了一口气。
“好像是开发网站的。”
开发网站的总不见得会好似李逵？应该是一双修长的美手在键盘上敲打，外加一脸冷峻吧？
二
我搬进来有一阵子，都好像是独自居住在这套两室一厅里。卫生间的窗台上有一双白色的人字拖鞋，浴缸边沿偶见半截烟灰。我每天回来，都看见厨房都一尘不染，仿佛在这里弄人间烟火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有一天晚上我煮了方便面，然后把面汤洒在了灶台上，煮面的锅和碗也扔在水斗里没洗。我故意的。第二天回来，一切都弄干净了，我的锅和碗也在碗橱里放好了。我静悄悄站在朝北小卧室门口。我能嗅到门内隐约飘出的淡淡烟草味道，那真的是袜子上的烟草味道，或者是内裤上的烟草味道——那就是男性的荷尔蒙味道。我还听到一种类似烧水的“呜呜”声，也像电脑主机运转声音。
我是有一点寂寞的。工作压力又大。
我一连几天将脏的碗筷扔着不洗。第二天回来，一切都弄干净了。我一连几天的夜晚，都静悄悄站在朝北小卧室门口。呼吸可闻，但门不开。我绝对不会主动敲门。我有一点忧愤。
三
每天收到大量诈骗短信，号码95588、95533都有，落款是建设银行、招商银行，还有工商银行，如此明目张胆。短信的内容都差不多，就是“您的银行卡将于今天失效，或者您的银行卡出现账目变动，请登录XXXXXXX网站查询”之类。早就知道这些是诈骗。可是架不住骗子这样狂轰乱炸，最糟糕的时候一小时就收到六条。这让我感到悲哀和绝望，骗子们就在我身边，拿着绳索和刀具。无论我怎么清醒，都随时会被他们啖食。手机短信每响一次，我就哆嗦着手指用力删除。同事小何告诉我，手机可以设置拦截功能防止短信骚扰诈骗，还可以举报。我让她给我弄了。我查看手机，“已为您拦截疑似诈骗短信5条”，我咬着牙，露出快慰笑容，毫不犹豫摁下举报键。然而只清净了两天。第三天，我举着手机问小何，“怎么拦截不了了？我开了拦截功能的。”小何有点不好意思，她呐呐地说“我的手机也是，有时成功拦截，有时候又没拦截到……”我握着手机，闭着眼睛鼓一鼓腮帮。没什么好说的，骗子太厉害了。他既然能让被冒充的银行无能为力，就也能让你的手机拦截功能无能为力。就像有些狗屎公众号，拉黑它也没用，照样每天准点将垃圾信息输送进来。
我对这个世界无能无力。昂贵的房租。低廉的工资。拥挤的交通。嘈杂的工作环境。大量的工作任务。不可拒绝阻止的骚扰和诈骗。不确定的空间神秘和内心凄凉……
四
一个早春的夜晚，我在房间里。我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又响了。我看了一眼，狂叫着将手机甩了出去。我扑倒在床上嚎啕大哭。我受够了！但也有一半是我故意这么反应激烈的。我愚蠢之极，无力之极，孤单之极。
门被礼貌地敲响了。我会永远记得，那慢条斯理敲着我房门的，是一个长得像陆毅的男子。我继续歇斯底里发作，得以顺利跌进他的臂弯。那所谓的“淡淡烟草味道”近在眼前，清晰可闻，我一边大力嗅闻，一边痛哭不止。直到小满用他的嘴将我的嚎哭堵住。
“手机每天都收到大量骚扰诈骗短信，太烦人了……”我在小满怀里继续假装，也不算假装。他的手抚在我阴毛上，顿了十分之一秒钟，然后咬着我的耳垂说，“不要去理会就是了。”又补充说，“有了我，你以后不会烦了。”他这么直接。我想引他出来已经很久了。
五
我可以不付那一半房租了。他天经地义。我天经地义。我每天回家小满都做好了饭菜等我一起吃。他负责洗碗和整理厨房。我经常收到快递。化妆品，衣物，新的手机，香水，还有名牌鞋子和包包。我既惊喜，又忐忑。
“物质能很好地安慰精神。”小满说。这时候，他和我赤身相对。在我住的朝南大房间的大床上。我在他怀里一顿。他给我的物质安慰，都是我的工资无法承担的。我想起我工作时，老板那监工的眼神。他将我们像一只只工蚁塞进一个个小格子里，我们每天都在电脑上爬呀爬，戴着伪装的面具，呼吸着糟糕的空气，承受着剧烈的辐射。我们这些所谓的白领，偶尔在春天发几个神经病，或出现个把直接从二十七楼跳下去摔成肉饼的，都太正常了。
我主动迎合小满，坐到他上面去。我可以正面看到他的面部表情。他很享受。
“为什么不去你的小房间做一次呢？”我上下套动着，看着他的眼睛问。
“南面朝阳，温暖。”他的眼睛晃动一下。
“晚上搞，南面北面不是一样？”我继续问。
“不行，那是我的工作间。我的工作性质就是机密的。”小满忽然将我端下来，他坐起身，点烟，眼神冷下来。
“你的网站难道是军统特务的？”我靠在他身后环住他的腰。
“你最好不要打听。我的工作性质就是机密的。听见了没有？”小满露出了凶意。
六
小何告诉我，静姨被骗了。
我跌坐在椅子里。“静姨怎么会被骗呢？大家都知道是诈骗短信呀！”
“嗯，静姨说她反复收到消息，实在按捺不住，就按照短信上的网址注册了账号，并输入了自己的卡号，然后，卡里的钱就没有了。一共二十多万……”
静姨这天都没来上班。真是太愚蠢了。为什么不打一个电话先问下呢？或者直接去银行。
七
小满给我买了鸽子蛋钻戒。光芒四射。我不是不想要，我是不敢要。
朝北的小房间我终于进去了。几台电脑，一台短信群发服务器。
“你满意了？”小满睥睨着我，他倒是坦然自得。
“骗子！骗子！骗子！！！”这回我的歇斯底里貌似是百分百真实。
“这世上大部分人是鱼，鱼等待的都是姜太公。你不也当姜太公吗？”小满说。
“你不麻不瞎，不瘸不拐，你为什么不可以去干点别的？小满……”我说，有一点点做戏的成分。我很难完全不做戏，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去干别的？”小满冷然反问我。他手里托着那枚光芒四射的鸽子蛋。
八
我在深夜逃走。那夜，小满还是留在我朝南的房间里和我做爱，然后，他以为我睡熟了，起身回到他的朝北小房间。我静静在他门外站了一会儿，闻闻他的味道，听听机器寂寞运转的声音。我带走了他给我买的所有物质，包括那枚鸽子蛋钻戒。
我去做了有痛人流。冰冷的器械钻进我的身体，上下前后操作。痛从心脏，从肺，从子宫深处，一波又一波鲜艳地涌了出来。我岔开双腿躺在手术台上，热泪滔滔而内心安慰。
啼妃字于2016.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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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8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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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8 2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