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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做的菜
文/莫零
家里的厨房一直都是我霸占着的,每天乐此不疲地操持着一日三餐,旁人眼里,觉得我实在是辛苦极了,可他们哪里晓得烹饪的乐趣?跟写文章差不多,旁人看到我在手机上一敲就是几千个字,他们却超过百字以上的朋友圈文章都点个标题就草草退出了。同样,文字的乐趣他们也不懂得。
这一周,每天要去保险公司开晨会,实在来不及做饭,就把这差使下放给了妹妹。这才晓得原来她在厨艺上也是颇有些天赋的,做了几天菜也有模有样。只不过,她经常眼孔太大,一不留神就做多了,吃得我们撑得够呛。
第一天,她做了凉拌芹菜,西红柿黄瓜汤;第二天,她做了凉拌花菜,芹菜叶肉圆汤;第三天,凉拌莴苣,第四天,凉拌……
总之她跟凉拌菜杠上了。滋味儿嘛,还不错,但总是用盆装的。汤也是如此,我们三个人,常常一吃饭就产生了在食堂吃大锅饭的错觉。尤其是她烧那个芹菜叶肉圆汤,头一天我把肉馅都调好味儿放在冷藏室里了,她第二天居然把冷冻室里的一大坨肉馅拿出来化冻了都搓成了肉圆,结果我们那天至少吃了五十个肉圆子。芹菜也基本上是叶子咽下去,茎干还在嘴里嚼,有种牛吃草的感觉。
还不能批评她,她这个三十岁的大孩子,一批评就没动力了,要表扬,罗富贵嚼芹菜叶嚼得像头真正的长颈鹿,嘴里还抹了蜜似地夸她:麦麦做的菜好吃极了!我们南通话里管妹妹发“麦麦”的音,罗富贵复制得毫无违合感。
于是我恍然想起了我爸,小时候,他一年到头在外面做生意,难得回来,偶尔下一次厨会将厨艺发挥到惊艳。有一年暑假,我妈跟我爸好像闹了点别扭,赌气从此要经济上独立,第二天就带着我上茶场去拣茶叶赚钱。茶场发一小簸箕茶叶给你,把里面的枯叶,茶叶梗子拣干净,交给验收员验收,合格了发一个小牌子,可以领三毛钱。
不晓得为什么,我和我妈每天只能交六七簸箕的合格茶叶,一样拣茶叶的,人家一天最多能拣二十簸箕。我和我妈面对面坐着,一边拣还一边讨论电视剧的剧情,她猜这个结局,我猜那个变故,说着说着手就忘了动,常常是她看到旁边的人交了好几簸箕上去,才下定决心警告我:不许说话!但没拣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惶惶地试探我:我刚刚说你是不是凶了点儿?于是,一天就这么消磨完了。
太阳落山,光线暗下来,茶场舍不得开灯,我们便打道回府了,每次领钱我妈都让我去代她一起领,这样领出来的钱,人家问起来,她就满脸笑容地对人家解释:我女儿勤工俭学,我来陪她消磨时间的。害得我一路对她翻着白眼儿回家。
我爸做的晚饭,一点儿悬念没有,一碗炒黄豆芽,一碗豆腐豆芽汤。天天如此,吃得我和妹妹眼睛都变成豆芽了。但他自己就着二两白酒吃得津津有味,我们又不敢抗议。尤其是我妈,跟他冷战好几天了。
终于第四天中午妹妹忍不住了,我们回家吃饭时她正大发脾气,说要喝肉圆汤。隔着纱门,我听到我爸一本正经地跟她算帐:你妈你姐一天才赚两三块钱,拿什么买肉回来吃?她要经济独立,我当然要尊重她啊!
妹妹一边抹眼泪一边嘀咕:那你不是有钱吗?非要用她的钱……
我爸“嘿嘿”一笑:你妈有志气,不用我的钱,我当然要配合喽!
没留神儿,我妈已经在门外重重地咳起来了,我捂着嘴偷笑,我爸尴尬地从屋里出来了,把我拽到一边儿问:你妈气消了吧?
我憋住笑摇摇头说不知道,他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来打发我买半只卤鸭回来。等我买回来,他俩已经亲密如初了。当天下午,我睡完午觉喊我妈再去茶场,她嘴一撇:那点钱,还不够买豆腐豆芽的呢,不去了,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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