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找到足够的理由，而不是借口。我的恨意或者怒气要从你日常的蛛丝马迹里无中生有，不是无中生有，而要言之凿凿。我做不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因为在某些强大前，我也最终逃不掉。你的把柄比比皆是？我要搜肠刮肚回想，虽然不想去想，可是无法做到心安理得。你可能安静了，沉默了，再也听不到你的呼吸。我还在呼吸着，更高级的呼吸，不可预测的呼吸，都在无数个而有数的明天里虎视眈眈，我必须迎接和接受，正如你无可奈何的逆来顺受。如果你能如我一般想到这些，肯定会红了眼圈，泪水热烈而冰凉。生命是一条难以测量的河流，我们的船随时会沉没。你的船沉入河底，我在另一条河里起起伏伏，奔向挺直或又曲折的前方。
我能想到，你无法否认，你在二楼的门前拉过屎。二楼的大爷大妈不曾知道和发现，你只是随便拉，从不顾忌有什么后果。你不会明白，现在的人得理从不忍让，和睦相处只是表面的浮云，每一种笑里都可能隐藏着锋利的刀剑，一旦有了用武之地，就寸步不让。不是危言耸听，人们都在小心翼翼躲避。世界和生存很有意义，生活的幸福最好不要擦肩而过。我就必须小心翼翼，因为什么？和你无需彻底坦白，你还不能理解，你的岁月太短，没来得及体验和总结。我感觉还未曾活到透彻的明白，唯一不胡扯的是小心翼翼，就如夹起尾巴的狗，让自己的爪牙趋于冷硬。所以我拿了工具，到楼下弄些土，把你的屎弄走，倒给楼后那棵杏树。你曾见过这棵杏树，它只有一个长枝见到阳光，其余都在楼后的阴影里。就那一点阳光，给了成长的希望，它会在某年开花，更会结果，酸酸甜甜，它的存在有了切实的滋味。那时我以为我是你的阳光，在我的关怀下茁壮成长。却失望了，或许谁也不是谁永久的阳光。打扫干净，还有残留的痕迹，却不会开门一脚踩在屎上，如果真要那样，谁都怒火在燃烧。我把这可预知的消灭在萌牙状态了，不沾沾自喜，而是忐忑不安。
还有，你在三楼撒了尿，从门前流到台阶。和上次没间隔几天，你太任性了。我不再原谅，再留你下去，迟早会在我打扫前被发现。这座楼里不只我起得比太阳早。人们知道你，都在隐忍着，有着不可侵犯的底线。虽不动手动脚，却能动嘴，更有不文明的词语。我只能听着，面红耳赤，不能争辩。可以避免的，不用硬着头皮上，为什么一再犯错呢？于是我指责你，语调高昂，措辞粗鲁，你胆战心惊，低眉顺眼。我给你说过，如在同样的错误里翻倒，就回村里去吧。那里宽阔，有着足够自由的场地。楼里的空间实在太窄。不利于彼此的生存。
你刚来时供着暖，有利于成长。不像其它的，踡缩在寒夜，从没一床暖被，你可以靠近暖气片，做一个又一个舒适的梦。身在福中，要感受知足。吃喝一视同仁，没剩饭倒进你的碗，三块多一方的自来水任你用。这是我们给你的阳光，至于零食，也共享，更有肉的滋润。可你呢？到处拉撒，弄的满屋子骚臭味，教导多次无效。你就如婴孩，婴孩的拉撒，大人们从不责怪，而是喜笑颜开。我虽做不到喜笑颜开，却尽量理解。你还小，等你大了，就会忍着，忍一夜，第二天到楼下或更远的角落解决。满怀希望，你却把失望扔给我，独自走上不归路。
我们回去看你，你守着我老迈的爹娘，夸奖或骂你几句，能打破安静。你不懂我的用意，不是歪打正着。你还幼小，三岁的样子，成熟离你远到似乎遥不可及。可你却跳着迎接，发出欢呼，要我们敞开怀抱，抚摸你的头，你会温顺的安然。这很重要，重要到你不能体会。如今你不复存在了，屋子还在，胡同还在，有风吹过院里的那棵杏树，杏花在春风里含苞待放了，会在不经意抬头间一树火红。春风里百花开绿意盎然，有太多的美好，也有太多的灰暗，春风唤醒了病灾，会在身体里作威作福。你在无意里被击中，没想到。我无法忘记你要上车，一如从前，车门一开，你第一个跳进去。我不让你进，因为你还会重蹈旧辙。所以你就跟在车后紧追。我无奈停下，车门一条缝，你的头探进来，抬头看我，眼神里满含渴望，那么惹人怜悯，想不到任何理由残忍拒绝。我残忍拒绝，于是看到你的眼神黯淡了，没有了明媚的光，你低着头，无助得一步一回头。你就如一个伤心欲绝的孩子，我想应该是的。这很残酷。娘告诉我了，你回到院里，这里跑跑，那里跑跑，或许是在闻我们的气息，在熟悉的气息里，找寻一丝安慰。
才隔了四天，娘电话来说你病了，躲进阴暗的角落里，不吃不喝不动。我以为你心情很糟糕，坏到懒得理会一切。我的抛弃让你很受伤。这种感觉我懂。很久前遭遇过，人与人的交往忽而温暖忽而冷酷，难以拿捏和把握。我曾经在一间小屋里舔舐自己的伤口，孤独无望，像沉浸在苦海里。苦海我不知道真正的所在，滋味理应如是吧。人总有磕磕绊绊，不受伤难以成熟，伤口总归愈合，好了伤疤忘不了疼，不要再第二次跌倒，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还不能处处如意。怎么会呢？我对你如此说，你在病中，不会明白。我们的沟通还找不到恰好的方式。你在病里挣扎和摇晃，一阵风似乎都能吹倒。你努力站起，从阴暗里走到光明，到我们身边。你已经没了力气，再也不能跳和欢呼了，只能沉默着努力抬起头，眼神黯淡到快要散乱。即使死也要死到楼上吧，你在这里活过很多个日日夜夜。
不知道你吃了什么，或者得了什么致死的病。我不是医生，更无良医。我查了百度，破伤风？肠炎？我在微信里求救，找寻良医。有人给了，我知道，以前去过，等不到用尽药石，死亡就夺走生命。我不是推卸责任，如果是破伤风，可能是当初一棍子敲到你的脑门，只因为你又在屋里拉了一滩屎。一棍子就让你直挺了，五分钟才缓过来，差一点要了命。我很后悔，打你从来没想到让你死，只想固定记性。买了药，解毒的，消炎的，甚至买了开塞露想让你排出体内的脏，可你没等到用。村里的垃圾一点不比城里差，还不到夏天的腐败。为了满足一张嘴，你和我们一样，在不该吃的东西里，隐含着足以身败名裂和一命归西的可能。人都难以分辨，怎么要求你？人明知道不可以，还掩耳盗铃般吃下。你也就无药可救了。你趴在楼上，满嘴白沫，屋里充满死亡的气息。打开所有的窗户也冲不掉。我们忍受，束手无策。
你终于歪倒了，浑身冰凉，眼睛闭着，牙关紧咬，都脱相了，不见当初的模样。所以我必须找到足够的理由，气不打一处来，有了足够强大的恨，才会对你的死亡冷漠和无情。我面对过很多亲人的死亡，穿寿衣，抬到灵床上，近最后的本分。你没有寿衣，我找了面袋，还剩一点面，倒在面盆里。而后把你装进去。我告诉你，死了吗？你要死了。你有些僵硬，还有一点呼吸。却不挣扎，直到口袋吞没你，你也不发一声。我曾经想过自己的死亡，很怕，就如一片永远飘着的叶子，找不到最后的归宿。你的归宿没在土里，在垃圾堆上。阳光照在面带上，更白的耀眼。我应该把你埋进土里，而不是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因为我生气了，毫无原则。你毕竟是一条狗，半年多寿命的狗。起名顺，建立在某种希望上。这会让人嗤之以鼻，一条狗能带来？不过牵强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很后悔，后悔那天不同乘一辆车。哪怕你把屋子弄得狗屎山狗尿海，我也想让你活着，尽管比不上人类的寿命，也有很长的一路同行和相伴。你是忠实的伙伴，我那样打你，你也不呲牙咧嘴。我只能打你出气，似乎因为更高级的存在形式，才偶尔俯下身段。还有比我更高级的存在，有形或无形的打压和压榨，我也只能夹起尾巴，等待牙齿的冷硬。不再论及了，正如我的不懂，越发的要有更坚韧的韧性。原谅我，我装作没心没肺，谁的离去，只会造成一时的不适应。一切都会让时间冲淡，不留痕迹。这是规律，迟早的应用，谁也都无法逃脱。
我在百般辩解，在引起恨意的同时，回忆曾经的快乐。无法要求你做到，我尽量维持。装作没心没肺是一件很勉强的事，有心有肺也只为了自己的呼吸。终归遗忘，一切都抛开。只能适应，你会随着垃圾被运到某处，发现你的人会恨恨骂，我听不到，你的灵魂能听到，会不会呲牙咧嘴呢？无从知晓，永远回不来了。
就这样吧。心里有一块柔软的地方，你留下了影子，我们都不再言语。窗还在开着，死亡的味道将会很快一扫而光。认为自己有着强硬的伪装，却还有一点痛长成尖刺，让眉头紧皱。
我在傍晚，趁着变黑的夜色来到垃圾堆前，只有垃圾，装着你的面袋不在那个位置，别被别有用心的人弄走，人们想钱都疯狂了。你可以卖钱，有人捏着钞票，有人在红烧清炖，有人在吃带着残毒的狗肉。没埋进土，这都有可能，我给出的间接伤害。但愿是空想，如果发生，就随便吧，很不负责的良心难安。隐于黑夜或白天，有着更甚的罪恶，谁的饶恕又肯对谁开花结果？
对了，告诉你，你的小主人更难受，她第一个抱你，你对她有着第一位的不可动摇，当她放学归来，脚步踩到台阶上，隔着门你就扯开嗓子，激动得想破门而出。不再喋喋不休，只告知你，她病了，即使因你的几率再低。我看着她，脸色发黄，眼睛闭不上。我知道她在想着谁，我问她，又在想小顺了吧？中午她就一个人躲着，在难受。这次难受到哭了，眼泪像雨滴。我不忍心看，因为我也含着热泪。我是大人，不会叫我的孩子看见我的软弱。所以我站在阳台上，从空着的窗户里望着夜色。我不能陪着流眼泪，我必须忽然想起，通过你的偷食打坏了我心爱的两个盘子。心爱的东西碰在一起，盘子只能碎裂。你对不住我们对你的好，我们对不住想回家的你，仅此而已吗？答案不写在纸上，没有谁画叉或者打钩。
你的小主人指责我，说那天让你上车就好了。我问她，那么我去跳楼？她摇头。我告诉她，这你应该去明白，没有谁会因谁的死去而跟着死去，哭和伤痛不会纠缠太久。 过去迷迷糊糊，以后明明白白。因为活着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你的意义在于给的快乐多于某种味道，这已经足够，你的牙齿轻轻咬着手指，你的尾巴在讨好的摇着，你低眉顺眼的样子，都在时间节点上固定。对于时间，我们太微不足道，所以要值得称道。你有些值得，但不值得为你的死而连篇累牍得难安。
出得门来，猛然发觉这个县城有着屋子里同样的味道，这是死亡的气息在彻地连天得笼罩。人们正在被自己用过和扔掉的垃圾包围，腐烂和燃烧正在肆无忌惮，化学让生活和生存充满异味。人们在无视或者无可奈何，某些在沉眠中苏醒，会提前带走一条又一条生命。
这样太过于严重了，已经和你没有一丝关系。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6-3-18 22:46
QQ好友和群
QQ空间
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
分享
收藏
顶
踩
提升卡
变色卡
抢沙发
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16-3-21 05: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