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姐姐 于 2016-4-16 20:41 编辑
我记事的时候,老王家的老宅子依然在,灰瓦灰砖整齐气派。那宅院有多大呢?推倒了院子的东墙和西墙后,院子成了一条宽阔的街道,这头是村东,那头是村西。院落里竟然还有一个私家大荷塘。厉害吧?这可是三四千人口的镇驻地呃!
王家的院子成了村里的主要街道,那时候王刚和王超还是两个六七岁左右虎头虎脑的乡下男孩子。王刚和王超的爷爷王景蒸还在世。那时候每到夏天雨水充沛,王景蒸就担心雨水漫过荷塘会淹了他的房子,就一车车拉土把自家门前的路面给垫高再垫高,本来一平整的路面,被他整成了一溜倾斜状。开着拖拉机赶马车牛车拉粮食棉花的不知道翻进去了多少回。连夏天大姑娘小媳妇去洗衣裳都没处落脚,直上直下的坡度掉进去那还了得?我二堂姐洗衣裳就掉进去一次好在有惊无险。这主要都是我奶奶平时吃斋念佛保佑的——我奶奶语。
村里人哪一个不气老王家行事太绝?都当面半开玩笑半认真说:你这老地主心有不甘使坏呢!都说修路修桥才造福子孙。王景蒸哼一声冷笑说:看到没,俩孙子了!你们谁有俩孙子?
老王家二孙子王刚出生后,正好计划生育开始了。男孩只让要一个,第一个是女娃的要再过个五六年才允许生二胎,家里有俩孙子的还真不多。
夏天的中午吧?大人们都歇晌呢!我们躺不住。王刚那时骑大梁自行车,车技在似会与不会之间。悲剧就在这时候发生了,我们眼瞅着他车把一斜连人带车直直的冲到了河塘的小中间。砸出了一声巨响溅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我表弟那时还小,手舞足蹈的喊:哦哦!刚刚哥真厉害还会游泳呢!
王刚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鼻子嘴巴里全是淤泥。
那时我也小,年岁隔的又久远了些,我没记住王家人的悲伤场景,只记得村里人说老王家去找小清河北边的半仙去算卦了,算卦的说老大名字起坏了,老大就叫超,哪里还容得下老二?然后掐指一算说就叫王鑫吧,富贵名富贵命。
当年冬天还是隔了一年冬天,王超感冒去镇医院打针,打的是青霉素还是别的啥针药,好好地孩子扎傻了,也不说很傻,就是脖子支不动脑袋流口水,走路还颠哒。王超的爷爷几天后就急火攻心撒手人寰了。那年月老百姓不知道医疗事故赔偿一说,医院开了个证明让老王家再要一个孩子,这好像就是补偿了,在当时。
王超的爸爸我叫明叔,明叔疼王超,变着花样的给他买零食,领他上街,邻居们见了王超都很同情,这个给塞个苹果那个摸一下他的头,王超说话不清楚但一脸很高兴的样子。
王超的妈妈我叫她芹婶,努力了好几年肚子也没动静,捡了一个小女孩起名叫王莎莎,一年后又生了一个女儿叫王娟娟。这个莎莎有牛皮癣,一吃鸡蛋就浑身挠。再加上王超傻,王娟娟还小,我和弟弟都离他们远远的。芹婶整天蓬头垢面的,单是洗衣裳就是一件大活,她是村里第一个买了洗衣机的人,后来发现洗衣机不是农村人使的玩意儿,没有自来水,一桶桶提水进去,却又洗不干净。几天后她端着洗衣盆去荷塘洗衣裳,村里人再问洗衣机呢?芹婶说当粮食缸用了。
我还没提到王超的奶奶,为什么呢?以前我以为他奶奶早死了。闹半天,村东头开经销店的四爷媳妇竟然是王超的奶奶。早年间和王景蒸脾气不投,新社会一提倡婚姻自由就离了。四爷死了后,老太太就回来了。有老太太看家做饭,明叔和芹婶买了三轮车做起了水果生意。生意不错再加上地里的收入,盖了宽敞的红砖大瓦房。但是俩儿子一死一残这样的事搁谁身上一辈子也难得开心颜。我就没见明叔眉头舒展开过。
明叔四十六七岁时突发心梗,死在了外地的水果批发市场。带王超出来遛弯的换成了老太太,王超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问起他爸爸呢,他会呜呜地哭。没有两年芹婶坐山招夫了。招的这个丈夫也姓王,是村北头我小学同学王丽丽的爸爸,王丽丽有一个哥还有一个妹,她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妈就得白血病死了,一个男人没手艺没买卖,拉着仨孩子混得破屋烂墙的,一直没女人愿意嫁给他。那一年不同了,从部队复员的王丽丽的叔叔当上了村长。
老太太过世后,别说村里人就是对门邻居也纳闷,咋好像好久都没见到王超这个人了呢?芹婶冬天说天冷怕冻着他,夏天又说太阳毒怕晒着他,春天风大秋天又有霜。
芹婶前脚走,村里人就说她也算是村长家的皇亲国戚了,怕傻儿子出来给她丢人呢!
芹婶穿得也光鲜了,腰身也粗了,人也红光满面了。
在一个冬天王超死了,邻居们都去帮忙料理后事。村里人一进王超住的小南屋,湿冷就钻透了他们的棉裤。屋里连个取暖的炉子都没有,再一看床上的人,就只比骷髅架多了一层皮。
村里人都说,这个芹子对这个傻孩子真做了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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