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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手杯】小说01：老房子 [复制链接]

令箭

主楼

发表于 2016-5-2 21:1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锦瑟于 2016-5-4 16:31 编辑

五月一日，我在艾吉玲的破院子里踱步，也可以叫转圈子，或者就是徘徊。

那是一个早晨，竟然无霾。这要说昨晚的梦做得好，艾吉玲往院子里搬黄金，见了我没话说，天很蓝哦。我不记得是不是仰脸看天了，反正我看了那黄金，一坨坨的，就像财神刚拉出来的那样娴静。我似乎感觉到了这是一个梦，第六感竭力想挽回这并不是梦幻，但最终憋醒之后迷迷糊糊在卫生间想，这一泡尿冲走了黄金，值啊。

落日没了热度，一点点变凉，心里冷笑艾吉玲不识时务又怕这世界上多了一个楼间跳跃的魅力剪影，越发觉得我的踱步有一种得天独厚的文艺范儿。

一个院子到了不用上锁的境界，这并不是某些人的福音，而是老鼠们的福音。我没法看到大雪纷飞的日子是不是有拾荒者来稍微暖和一下，在这个没有一个精神病的城市，我的很多白发就是这样日渐葱茏的。

艾吉玲是离婚女人。脸上身上都焕发着没人管理或者说没人约束的熠熠神采，在某种慷慨激昂之后也没忘冲我挑挑眉毛，尽管她仿若奥黛丽赫本的眉毛和前凸后翘的身段审美有些差异。后来我给常务副组长汇报时候幽默了一下：没问题，就差脱裤子了。记得副组长是这样说的：只要她愿意谈，就好办，必要时候你可以献身，我会打报告给你申请省级专家津贴待遇。

副组长不懂幽默这不稀奇，问题是他并不直接暗示我的未来，比如升副处。但津贴这玩意也是好东西，申请这词弹性极大但有基础，请了几桌大餐也不枉老婆絮叨。

小时候，经常来艾吉玲的这套房子玩耍。那时候他爸妈爷爷奶奶都在，都笑眯眯的。艾吉玲长成了大胖子，熬死了家里人，却也被男人踹了。我和几个儿时玩伴去找她喝酒，她哭得稀里哗啦。艾吉玲从来不哭，几个人都很震惊。小时候，跳皮筋跳房子斗鸡什么的，她总是赢家。手也轻狂，动不动就打谁一下，唯独我例外。艾吉玲问我，姐没打过你吧。我点头但心里别扭，没挨打似乎也是感恩。后来混社会，艾吉玲为男朋友挨了不少刀子，这在后来离婚时候被彻底曝光。我听说了很摇头。男人变了心，就像馊了的肉汤，加多少白芷豆蔻也没卵用。艾吉玲后来问我，那要是女人变心了呢。我说，那就像极咸极咸的肉汤，放什么果蔬都是一个味儿。

破烂四合院是艾吉玲的老房子，据说是她曾祖父买来传家。后来被卖过，赎回来。后来被查抄没收过，落实政策过。后来就到了艾吉玲名下。我来玩过，很好奇艾吉玲睡在屋里是什么感受。某次聚会，我真的在某间房里哆哆嗦嗦睡过。后来艾吉玲笑话我不算阳刚之躯，我当场反击说，老妖精，差点冻死爷了。那以后，早也没有来过这个当时并不太破的破院子。

艾吉玲离婚光身出户，儿子也不让看了，这让我们一干玩伴极其愤慨。三胖子的舅舅在法院当保安，他表示要去找舅舅为艾吉玲伸张正义。艾吉玲说，算了吧，有你们这些话就够了，老娘这块地不会荒芜，总有人来交租的。

又遇上艾吉玲有点阴差阳错。

当时拆迁办接连遭遇人命案，不是跳楼，就是自焚。据说某个中央领导看了内参写了批语，组长副组长还有一帮子健美操专家全都换地方了。拆迁领导小组没派新组长，来主持工作的是常务副组长。他在墙上写了刚柔相济四个字，有王羲之遗风。他又找来了健美操队首席经济学家，又找来了我。就这样又遇上艾吉玲。

副组长的话很有洞察力，他说，艾吉玲这个钉子户，你不去是办不成的，什么法子都可以用，你懂的。

他说完马上就笑了，并没有停顿或稍微停顿一下那样子，也没有暧昧的意思，但我想的什么法子包括很多暧昧比如那什么那什么。我只好咳嗽一下表示嗯嗯。

艾吉玲一看是我，脸上的黑线瞬间消失。后来我问过，艾吉玲说你那熊样当不了凶神恶煞，真后悔老娘没睡了你。她还涂着美宝蓝唇彩问我，你说好奇怪啊，当时我那么难为你，怎么就没想起来睡了你。我说大概我恶心到你了吧。她停下手一本正经说，告你一个秘密，我小时候有个心愿，想嫁给你，这是真的。我扑哧乐了，她一巴掌呼在肩上，人家也纯情过，笑什么啊。

在一个街面肮脏的城中村出租屋，和艾吉玲第一次说了拆迁意思，艾吉玲说你来了能不给面子嘛，我想几个条件，明天答复你。我说姐要吃唐僧肉，我可搞不来。艾吉玲说，不吃唐僧肉。那天我给副组长说，可以脱裤子了。

艾吉玲打电话说她想唱歌，我赶紧答应了。但我后来明白这是一个多么轻忽的决定，陪同我去的几个歌手直接呕吐在KTV，而且不要报酬先后逃跑。我还得和艾吉玲说，她们家来客人了。艾吉玲说大姨小姨一起来了吗。我说大概是。

艾吉玲说想在泰山大道上拍照，我赶紧答应了。尽管我心思缜密也没想到，艾吉玲脱掉大衣就光了。怎么着也有个吊带堵住别人嘴吧，几个摄影师却疯狂不已，咔嚓咔嚓烦死我了。我烦却笑，就像听领导作报告也笑一样。那天的本地网络火爆全国，说这城市行为艺术太有尿点了。当然，那晚也出了交通事故，破了百日安全无事故的紧箍咒。

两场下来，我老婆很高兴，说我吃什么药了，减肥这么厉害。我说有一款威哥挺好的，一块钱一粒。老婆说那我给我爸也买点。我说算了吧，就怕他家床受不了。

但也有不高兴的，是副组长。

他说，经费有限，你总弄些玄虚，什么时候拿到签字呢。

我哪知道，但话到嘴边说，快了，最后三十米。

其实后来我的三十米估计得三十公里。它之所以那么长，是因为这三十公里的牌子在云雾之中。艾吉玲说她想在暴雨中淋一场，我看看天说要不我吐你一脸吧。艾吉玲说她想在周王庙正殿屋脊上尿一泡，但我答应了。不就是周王庙嘛。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艾吉玲哗哗就尿了。她扶着我，我扶着仗剑，仗剑扶着清风，清风扶着月亮。后来，她大哭一场，但签字了。

副组长看了签字夸我能干，但压根不提申请省级专家待遇那一章。我面带微笑，什么也不说。我给他埋有炸弹呢。果然，当晚副组长就给我打电话说，什么叫犹豫期一个月呢，赶紧想法技术处理。我说好，但随即挂了电话，一翻身搂住老婆吃了蜜饯。

后来，艾吉玲感叹说，读书人就是阴，幸亏你这个犹豫期，要不然欧阳修的楹联就当烧柴禾了，知道欧阳修是谁吗。我摇头说不知道。

我没告诉艾吉玲，在她犹豫期最后一天我在她的破四合院里徘徊过，也没告诉她那些任性妄为其实都是我出的钱。艾吉玲却告诉我，说总有一天要睡了我。她还告诉我，她其实从小就想睡了我，只是过了犹豫期而已。我不悲不喜，不点头不摇头，只是想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

她和我说话，就在破四合院院子里。

大门洞开，明月高照，有蚊子，有蟋蟀，有萤火虫，有老鼠。一个矮桌子，两个小方凳，一壶劣质酒，一盘兰花豆，两个小瓷碗，两个傻乎乎的人，墙角似乎还有个打呼噜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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