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独爱飘雪 于 2016-5-26 20:15 编辑
邻居慧慧那次失恋后,拉我去了郊区的一所院子。
这家院子立在大道旁,三层小楼,院中一株高大挺拔的杨树盖过周围所有的树木。按理说时值冬季,又处在这个位置,庭院冷清才对,可这家的大门敞着出出进进不断人。
进入院中,顿觉一种异样的气氛,正房大门紧闭,东面门前却很多人。红漆木门上竖着贴出两行字,一行小楷‘南无阿弥陀佛’,一行梵文不认得。门前一溜小凳子,小凳子上坐的老太太小媳妇居多,几个人怀中小被子裹得紧紧的,搂着的应该都还是吃奶的孩子。
“她是有名的赛观音,可神了!谁家孩子吓着了,夜里哭闹不止,都找她来抓惊,你看今来多少人。”
“都好了!”
“肯定好了!不好能会有恁些人过来找她!”
我们说着,也坐在了门前的凳子上。我伸头看向屋内,屋内的房间被打了隔断,外间也是一溜小凳子,小凳子上也坐满了人。里面一间对着门口放着一张供桌,桌上香烟缭绕,桌上供着的是观音大士像,她一白莲花座,白衣款款,怀抱甘露瓶。这个观音和我看到的许多观音像一样,低着眉,似有所思。观音为何总低着眉,到了岁数我才知道人间的一些事情连观音也是无奈的,她管的了雨疏风骤,管的了杏花春雨,可她阻止不了一些悲剧的发生。于是,她无奈的、悲悯地低下眉。
我心里嘀咕,既然这位仙姑名望赛过观音,却为何还供着观音?
想起儿时村子里的一位师婆婆。师婆子,有的地方叫仙婆婆,神婆婆,通用名巫婆子。不过,村里的师婆婆还真有几样看家本领,比如给幼儿抓惊,这应该属于医学的范畴了。
人们有秩序的排着队,里屋走出一位,外屋方能进去一位。终于轮到我们了,慧慧拉我一起进去。
桌子西面坐着仙姑,从她眯着的眼睛缝隙里能看到她目光的锐利。她四十多岁,五官端正,大大方方,最显眼的要数她眉心正中的一颗黑痣,和桌上的观音大士几乎一个模样,只是观音大士眉心的痣是红色的,称谓‘皓月禅心’。
“一次只看一人。”
她突然睁开眼,目光如闪电,我一惊,但我没有躲避她的目光,反而目光坚定,不带一丝表情迎着她的目光而去。
我卖十几年水果,见人无数,一眼看人过去,既知此人大概性情,随和的,严肃的,暴戾的,慈爱的。也特喜欢阅读不同的眼神,在两人目光交接的一刹那,我从对方的眼睛里能读出许多心语。有人站在摊前笑着说话,眼睛却瞟向一旁的水果,一直也不说买的话,她肯定还在犹豫。招呼一句:来点吧,算优惠点!她总会欣然同意。有人买了还不走,还接着拉家常,她肯定还有点小心思。那补上一句:大妈,来,送你个尝尝,她准高兴而去。
但是,有的人可以说废话,有的人坚决不能说废话,脸色阴沉者,目带戾气者,这种人性情多古怪,小心伺候为上。
“这是俺姐,她陪我来的。”
在彼此探寻的目光里,如果谁的目光先躲闪开,就意味着她心里的一些东西在动摇。我们对视了一会,她到底避开了我的目光。
“还看婚姻?”
“嗯!啥都让你说对了,那个当兵的没成,这个大学生也黄了。”
慧慧处过的对象我差不多都见过,那个当兵的模样不怎么样,对她可热心。但军人回来与她相会的时间有限,如今的年代,爱情经常输给时间和距离,小姑娘天性使然,交往半年后俩人散了。
这个大学生我也见过,小伙子很帅,刚毕业不久,做村官。
“你今年二十四,二十五岁,明年你婚姻必有定数!”
“你看我和这大学生还有和好的余地吗?我忘不了他!”
“怎么分手的?”
“他老是玩牌,一个月就那几个钱还天天玩牌,工资不够吃喝的,还得问父母要,这结婚后咋办?那次玩牌我抓了他现形,我们吵了起来,我把他牌撒了,他把手机摔了,我一生气就把手机卡拿走了,因为这卡是我给他买的。”
“你为什么要送给他电话卡?”
“他老是和他以前的女同学拉扯,让我发现了,我送他卡,我设密码,他再敢给那个女人打电话,我一查就能查出来。”
“你们俩不可能和好了!”
我听着她与慧慧的对话,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仙姑的脸。她说完后看我一眼,我们目光交汇的一刹那,我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傻子都能听出来,慧慧到了婚嫁年龄,她想结婚,可男孩子还想玩,他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更别说经济基础这一大障碍了。这样的恋情能坚持多久?
“你看我啥时候能找好?前几年没想着结婚,现在想结婚了,又没合适的了。这一年相亲相的得有一个班,有房子的没工作,有工作的没房子,好不容遇见个有房子有工作的,长的又没法看。好男人都去哪了?”
还用说,好男人都有主了,你玩时人家结婚了,你想结婚的时人家孩子都抱出来了,这叫过期不候。
“看你面相,大富大贵之人,别急,姻缘自然来。”
“到底能找个啥样的?家里人天天催命似的。”
“条件不错,岁数会大你几岁。”
我看看慧慧,又看向仙姑,笑了。慧慧显然是着急婚姻的归宿,着急嫁的人肯定能把自己嫁出去,不过,就她那躁脾气,有点任性,还有点不讲理,这样子的女孩子也只有岁数大的男人能包容她。
慧慧脸上有了笑容,她笑着对仙姑道:“你看俺姐有福呗?”
仙姑抬头看我,我也看她。
“看五官是个有福之人!不过,也没少受罪,男人立不住业。”
我望着她笑了笑,翻看着自己的手,揉搓起来。我只能说她很会看人,就我这粗手大脚之人,这里一坐就暴露了问题,要是男人能干,哪个女人会抛头露面市井街头?晒的黑不溜秋不说,还把自己搞的男不男女不女,家里养着的女人该是那种细皮嫩肉水汪汪的才对。
“不过将来有福!享儿女的福,孩子有出息!”
这应该算是一句安慰的话吧!人之心善为念,总要给人一线希望。
“谢谢您!”我笑着站起身。
“走吧慧,她看的真准!明天你领你大哥来,他们信阳人特相信命。小时候家里给他算过命,说他一辈子不干活也不缺饭吃,有人养他。他模样长的可排场,白白胖胖,高高大大,就是出不来力流不得汗,干啥不成。我不能领他来,我们才吵完架,我真不想和他过了,可两家大人说再给他一次机会。说好了,过完年让他去江苏扬州学艺,亲戚家开的厂子,不知道这次他能坚持下来不,之前出去从来待不过三个月!”
我看向仙姑,她低着眉,似乎静静地听着,桌上的观音也低着眉,似乎也静静地听着。
“还有, 明天你把他领到大门口就行了,你别进来,省的他多心!”
第二天,老公回来后喜形于色,他第一次主动向我抛出橄榄枝。这一年,我们一家子过了一个祥和的春节,没再吵架。
正月十六,老公出行的行李准备好了,他拉着出了门,我送他去车站。
“人撵财撵不上,财撵人最好撵。这回你放心吧,算命说了,我命里该去南方发财,你却让我在北方卖水果,要不这些年我干啥都不顺!她说我半年后手艺学成,三年后准发财!”
这一年,慧慧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男的工作很好,他大慧慧不是几岁,而是整整十岁。
这一年没到夏天,老公又打电话回来说他又熬不住了。我告诉他仙姑的话很灵验的,再坚持俩月就够半年了,半年后手艺肯定能学成,男人有一门手艺到哪里都受人尊敬。
过年了,老公回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有点不好意思。
“就一万多点。我明年好好干,人家一个小孩蛋子一年都挣好几万,我不信我还不如一个小孩蛋子!”
“就是!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才知道!”
第二年春节,老公回来了,他脸色好看了许多,进屋后一沓钱递了过来。
“这是三万。”
又一个春节到了,老公满面春光地进了家门,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自豪道:
“这里面有八万!”
我瞪大了眼睛。
“哇!这一回真发财了耶!相信了吧,她不愧为赛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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