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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 匪 ◎文/暮雨秋烟
鹅城东乡有一户人家儿子要结婚,对象是西村一户人家的靓女。婚嫁之事,劳神操心,老头子捏着眉头,找知宾先生议事。 知宾先生年轻时教过书,当过村干部,通晓人情世故,在东乡颇有名望,是老头子本门。知宾先生拍了拍老头子荷包,说:“族弟,你这几年在外面搞装修当包工头,也赚了不少银两,侄儿又是个独宝,这天大的喜事,不大搞一下不像话啊。”
老头子点点头,说:“喜事倒是喜事,可小弟是头一次做喜事,这一大摊子的事,没个头绪,么搞哟……”说罢递过一颗烟。
知宾先生抽了几口,烟雾轻描淡写地吐出:“咱哥俩也不是外人,客情族情摆酒之事,乐队戏台迎亲诸活,我来办。你只需准备迎亲车队,请个镇得住场子的人,把场面搞大搞热闹点就行了!”
儿子在一旁说:“这个不难,城里有我一铁哥们唤做龙哥,是个拐子,仗义,帮人讨债收租,赌场酒吧看场子,搞几辆车来不在话下。请他来压阵,一定威风八面。”
老头子眉宇一展,掩饰不住的喜悦象花儿一样在嘴角开放。
迎亲的队伍缓缓行进在通往西村的大道上。
知宾先生的首要任务是和本门另一位老者前去女家讲礼性起亲。他们拎着坛子酒,提着花鸡公,挎着五花肉,走在前。乐队着拿破仑式军礼服紧随其后,擒长短洋号,声高昂激越,刺破长空。乐队后边是吹鼓手,吹鼓手敲锣鼓家艺,啜铜黄唢呐,唢呐欢快跳跃,锣鼓荡气回肠。吹鼓手后边是戏台班子,八名美女着桃红礼服桃红帽子,如空姐列队,花枝招展。戏班后边,十六名青年男子青一色着黑西装、白衬衣,架墨镜,个个气宇轩昂,不语自威。殿后四名黑装男子,肩扛火铳,有节奏地扣动扳机,铳头直指西村方向,霰弹呼啸而出,震耳欲聋。队伍最后,是一溜扎好大红缎、缀满五色花的小轿车,车有八辆,俱黑。为首一辆驾位,乃是拐子龙哥。龙哥身长,体瘦,蓄长发,留短髭,鼻眼间有疤类若毛虫,金灿灿链子闪耀脖颈,风衣披肩,掩映双臂,手指细长,有黄澄澄箍子沉甸指间。
彼时,龙哥正与新郎官谈笑生风,戏言娶完亲回去闹洞房时非得亲弟媳一口不可。
这天确是一个良辰吉日,道路上时不时就会有邻村娶亲的队伍经过。见到这支队伍如此气派雄壮,都绕开而行,回头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一时铳声震天,乐音喧嚣,锣鼓欢腾,鞭炮炸响,喜气弥漫了整条大道。
行至黑湖桥头,队伍忽然停了下来。桥是座老桥,窄而破旧,刚好能容纳一辆汽车通过。桥对面走过来一支气势不凡的娶亲队伍。
知宾先生高拱双手,说:“我等从东乡远道而来,去往西村娶亲,还望乡亲高抬贵手,借过借过!”
对面队伍前也闪出一位老者,还拱双手,言道:“我等娶亲回来,人马疲顿,急欲早归,还望先生让上一让!”
黑湖桥两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们。
这该如何是好?让的话,自己的队伍这么威武的阵仗,恐于旁人笑话,不让的话,看对方也是来者不善,十几名小伙捋袖跃步,已然占了桥中,抢了先机。
正思量间,身后娶亲队伍已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龙哥率一十六名黑装男子已立于知宾先生身后。
围观者中有人高叫:“威风,好生威风!”另有人说:“像电影里的黑帮一样,好潇洒,好过瘾!”人群里发出啧啧之声。
知宾先生经过世面,预感不妙,忙将龙哥拉到一边,掩口悄声说:“请龙哥过来,原本是想壮壮声势,撑撑门面,长长吾族威风。这好日好事,老夫以为,还是让一让为好。龙哥千万别闹出什么事来。”
龙哥斜视一眼桥上,对面几条汉子正高声叫骂,挥拳扬沫,跃跃欲试,几名老者拼死拦阻。
龙哥轻轻一哼,猛吸两口烟,将烟头用中指与拇指顿然弹出。炭红的烟头在桥上旋出一道抛物线,落入黑湖,湖面泛起一阵白烟。
龙哥说:“在城内,龙某每每不战而屈人之兵。但凡听到我名字,无不退避三舍!这帮土鳖乌合之众,竟也如此嚣张!”
知宾先生露出一脸苦笑:“龙哥你那是在城里,城里人大都是顺民,偶有冒犯龙哥,见龙哥威武,自然服帖。可这黑湖附近,自古尚武野性,民风剽悍,桀骜不驯,屡屡伤人性命,日本鬼子驻扎鹅城时期,来黑湖扫荡,有一年夏天,悄无声息失踪了七名士兵,就系黑湖人所为。皇军死得极惨,七人全都身绑石头沉于湖底……解放后,鹅城政府拿他们也没有办法,书记换了好几茬,改革开放后,这一带治安才见起色。还是让一让罢……”
知宾先生本是一番好意,未曾想龙哥已然被激怒,断然道:“我既已来之,则安之!”乃大喝一声:“兄弟们!列阵!掌刀!”
十二名黑装男子刷刷刷从袖口亮出砍刀,呈半月环伺龙哥,另四名黑装男子低握火铳,对准桥头。知宾先生面色惨白,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围观者伸颈引脖,一时鸦雀无声。桥下黑湖微澜,有风拂过。龙哥傲立风中,风衣下摆轻轻飘扬。
正在对峙紧要关头,对面一众汉子手持短棍,互相使个眼色,先下手为强,呀呀呀怒吼,齐刷刷掩杀过来,下手狠毒,招招直取要害。龙哥这边人马在城里混饭时,多靠威慑取利,极少出手伤人。也是久疏战阵,手中武器虽是先进,奈何兄弟们并不齐心,当对面汉子野牛一般冲过来时,不少兄弟丢了砍刀火铳,仓皇逃窜。只剩下龙哥和几名心腹死命而战,乱棍之下,最后被逼跳入桥下黑湖。
许久,听娶亲人马及围观者散开走远,龙哥浮出黑湖湖面,大喘几口,抹一把脸上水珠,叹道:“这真是一帮土匪啊!”
娶亲队伍中有人扭头应道:“爷爷祖祖辈辈吃在黑湖,长在黑湖,爷爷的祖父是湖匪,爷爷的老爸是湖匪,你说,爷爷是不是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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