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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前,临近单位的一辆普桑发生事故,负责此事的老白找到我咨询法律问题。就因为这一次接触,我和老白一家都成了熟人。
只要有时空闲的时间,老白就喜欢找我来,不管是沏茶待客,还是谈天说地,和老白是越走越近。交往间,谈起了老白为什么秃顶并只有几根白毛儿,说起来,老白一脸的苦相,一肚子苦水,连声的叹气,就差没骂咧子了。
事情是这样的:老白两口子生有一女一子,家中的妻子和女儿特别袒护最小的孩子,而老白教育上对儿子要求严格,所以,这母女两总是背地里帮助这最小的小白。当次年老白再去开家长会的时候,老白才知道,他的儿子蹲班降级。回到家后,一夜无眠,头发脱落,余下的也全成了白毛儿。
最终,老白的儿子学业无成,初中毕业就去了一家单位去做临时工。为了让这孩子交通方便,老白给这孩子买了辆野马牌摩托车,后来因为这个摩托车是杂牌,他的儿子又换成了望江250的大架子摩托车。有一次我去总队的路上,看到了小白站在停靠一边的摩托车前发愣,我停车细看详情,小白对我说:“关键时刻掉链子!”我一看,这不是铃木合资的望江,而是自主知识产权的杂牌货,于是我弯腰,拿起把改锥,帮着小白修好了车,他开起来扭头走了。
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出差没有见到老白。那天回家,晚间遛弯,看到老白楼下常停着的那辆摩托车不在了,我正在四处转悠,忽然看到一辆白色的松花江牌的面包车疾驶而来,几声嗞嗞的刹车响,那车停在了老白的楼门边上,下来的是小白。
我忙走过去问:“小兄弟,你的摩托车呢?”小白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脑袋一晃,说:“换了!”我问:“换了汽车就不再换了?”小白说:“以后腻味了再换!”
那晚,老白听说我回来了,赶来串门,他依旧手里夹着根点燃的香烟,我一看,是大前门的。老白看天色已晚,我又是才回家来,需要休息,就客气两句,走了。
可这夜并不消停,大约到了凌晨一点,屋门被人敲响,等我出门一看,老白站在月夜照亮的空地上,一手推着个自行车,一手拿着个大手电,我忙问:“老白,出什么事了?进来说!”老白摇晃着月亮照亮的秃头,说:“不进去了,就是想要口水喝,好歇口气!”
我依然把老白让进了屋里,老白坐定之后开始念叨了起来:“我的儿子太气人了,来回换车,扔了我不少血汗钱,我整天省吃俭用的还是满足不了他。这不,买了个汽车,人不见了,我一听说是找了个农村户口的对象,就骑着自行车四处棒打鸳鸯,可连人影也找不到啊!这万一以后成了,结了婚,我孙子的户口就低不就高啊!到时候,看病报销,上学教育,一系列的问题可咋办呐?”
听老白这么一说,我赶紧安慰他:“按照遗传学的原理,远地方的人结婚有利于下一代的聪明健康……”还没等我说完,老白摇头叹气地说:“哪远地方的?就是附近村的!”我无语了。
是啊!自从建国以来,一直存在这城乡差别和户口管制的问题,老白为此的担心可不是多余的。可我又能怎样去安慰老白呢?此时的老白,掐灭了手里的香烟,站起要走,可嘴里依然絮叨着:“唉!过些日子一退休,我这眼前该多心乱呐!”
以后,我连续出差,基本见不到了老白,等我再一次地回到家里,听老白的单位人说:“老白退休了”。
事隔三个多月,我再次给老白家去了电话,可还是没人接。本来正打算去老白家看看,老白在他爱人的搀扶下来到了我的家门口,我一看老白,他苍老了许多。
我让老白坐下,老白坐定之后却不能说话,还是他老伴儿开了口,说是老白得了胸腔癌。聊了一会天儿,老白两口起身告别走了。回忆起这次,是我见老白最后一面,等我再次从远方归来,听到了老白的噩耗。
还记得当时,我急急赶往老白的家中,看到是老白的遗像,我泪如雨下,失声痛哭。毕竟我这人朋友少,如老白一样的知己朋友就更少,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老白的儿子在一旁问我:“哭的这么伤心干嘛呀?又不是你死了爹哈!”我慢慢抬起头,仰脸扫了一眼小白嬉笑的面孔,擦了擦眼泪,站起身,默默地离开了老白的家。
那是个秋天,追悼会结束的时候,我看到小白跪在人前,披麻戴孝,高高举起了一个罐子,奋力摔在地上,然后,承载老白遗体的灵车,驶向了远方。
日子依然是平静的,只是看不到了老白。我有时思念老友,无意间,走到老白家的楼前。环顾左右,没见那辆白色的松花江,却在原有的位置上停着一辆崭新本田雅阁,我本想扭头就走,可从楼门里传出了一阵阵的嬉笑,我定神一看,是小白和那个农村丫头正在边走边逗,一拉一抱之间,钻进了那辆雅阁汽车里……。多年以后,当我再次路过那里,瞧见了小白伸长了一对脚丫子,躺在一辆汉兰达里,正在哈哈喘着气酣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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