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不靠谱的妈
文/色妞妞
按我爸的说法,我妈是参加过大串联的,是个人物。
但我不能问我妈啥叫大串联。这一问,我妈得说半天,然后端起那个刻着“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大搪瓷缸,喝一大口水,接着说。当她觉察下面的反应没有刚才那般热烈时,再扭头一看,我已经睡着了。我后来只记得一个内容,就是我妈骑着自行车一路骑到北京,毛主席在城楼向她们挥手示意云云。
后来我长大了,学会思考了。等我再问她,去北京到底见到毛主席没?她支支吾吾。我没好意思问她,这一千多里又是怎么骑回来的。
作为一名文艺骨干,其主要特征就是热爱音乐。所以,我家梁上经常绕着我妈的歌声,我妈音乐修养奇高,就连《孟姜女哭长城》这样的一首歌,她都能唱出欢乐的感觉,亏得我们当年并不懂其中内容,要搁现在,肯定得严厉批评她不尊重历史。
我妈还热爱女红。她逼着我爸拿着攒了几年的钱,一憋气买了一台缝纫机。要知道,当年一台熊猫或者蝴蝶牌缝纫机与二八自行车、上海牌手表,号称三大件,随便一件市价都抵上工人一年的工资。缝纫机买回来了,我妈就去市面买布。当然,一个初级裁缝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在实践的过程中尽量减少损耗,我个子最小,自然最省布料。我的衣风是这样的:有的裤子没插袋,我心爱的弹珠时不时就滚了一地;或者前后裆一样长,走起路来总感觉裤子夹在屁股缝里;再或者袖子不分前后,做早操时我时常担心袖子裂开,都快神经质了。总之,日子虽然过得艰难无比,但幸亏我感染了我妈的快乐,从来没有因为穿这么别扭的衣服而没自信,穿新衣服嘛,再不合身也开心。
我最恨我妈的就是这点。我偶尔会为了某一得不到的东西而嚎哭,在这越哄越得瑟的情况下,我爸的战术是任尔自生自灭,我头垂在藤椅边,脚蹬在椅背上,倒挂金钟,抽抽嗒嗒地哭,哭着哭着就哭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而我妈不,她这个时候一定会来惹我,先用各种各样的鬼脸逗我,我绷着花脸继续哭,然后她说你看你看,这小囡囡要笑了,要笑了,被她这么连续搞几次,我果然不争气,笑了。过一会儿,想想不对劲,羞愧极了,又哭——这算什么事啊,想好好地哭一会儿怎么就这么难呢。有一回,我妈跟我说,我要走了,你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我妈最擅长这种骗术了。回回骗我,她说我走啦我走啦,我去外婆家喽,然后偷偷躲树背后瞄我跟不跟过来,其实她根本就不去外婆家。或者说,跟不跟我走?我现在去大街,大街上的肉馅大包太好吃了,然后我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结果她就逗我玩,根本不上街,更别提吃包子。
那次,她居然真走了,再也没回来过,居然就这次靠谱了一回,太让人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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