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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炉夜话 文/紫色的河
很熟悉很熟悉的巷道,在夜色刚刚下来的时候,鞭炮声便断续响起,进而,成了鞭炮的海洋,传统习俗中:故去的先人会在鞭炮声中被后人们请进了各自的家去,供在上座,喝茶喝酒,吃水果,吃年夜饭!
生前一直抽水烟,喝罐罐茶我的奶奶,按规矩是要被请到小叔家里的,我与弟还有我们的孩子们,会都到了小叔家,小叔家在我家的祖屋“喊头院”,喊头院是地主的家业,解放后就被分了的,小叔家就是喊头院的最里边,是一条由一条小道中分的二边四进院的院子,院子的巷子口,有一棵谁也说不清楚的老掉了皮的茹树,小时候要我们四五个人接着手,啃住皮,才能抱过来的,很粗很老,发着粗重的茹味,就象挣扎了上百年的老太还挣扎地活着,并且会在近夏时,开出一簇一簇的芽,象嫩花,接着便青黑了起来,静静地站地喊头院的入首,似乎一直瞅着这巷子里进进出出的人,不言不发。
我们一行,便在三叔的带领下,围着老茹树团团跪下来,三叔便将点燃的一支烟在头顶上很庄重地三举三鞠躬,香牢牢站在合起手指尖分开,往茹树裂开的皮缝中插入,通体透白的烟便缓缓地如带般往上飘去,每每这个时候,我总感觉到大身板小脚地奶奶,会从烟中来,从茹树中走出,跟我们一起回到老屋。
随后大家便又三磕头磕头,孩子们忽地一下起立,点燃各自的手中的炮。
除夕的夜是炮声的夜。
茹树在夜色中乌乌的,很威,好几百年不息地站着,经历着年年岁岁的鞭炮的洗礼,但如今,已经是枯黄去了,经久的做豆腐的污水灌到了,已经干枯了好多年了,听大人说,是中空的,树中会更是空了的,于是一张皮的立着,站立在这个村子的中心,追想起来,这应该是马家的先人手上的树,解放了,便了有各色的人分居了马家大院,因为,这颗茹树,被政府叫了茹树院了。
茹下新建的大院,好大,是邓家的,邓家有个好老的老人,近百岁了,我们都叫邓家婆的,个小,面白,往年的除夕都会看到她忙碌的身影,碰到时会问一句:邓家婆,过年好?
忙活着的她,会很精神地回起身子,很注视的看一会:噢,是和平,过年来了?
后几年,她会注视后:招福啊?我便很认真的纠正:是和平!然后一阵的寒喧,可能我的样子象了我小叔,夜色下来的时候,邓家婆便会认我当作我的小叔了的。
她是一个过了几个朝代的人,听父辈讲,是个能干的人,但我却牢记住的二个她的故事,这二个故事,便成了她在我心目中的点。
听说邓家阿爷是个很慢的人,手慢脚慢话慢,邓家婆是很快的人,手快脚快嘴巴快,眼色更是利索!
大人说往事的时候,往往不带时间的,听父亲讲,有一年,邓阿婆到了家中,给父亲讲在爷爷手里借了她家一两烟土的!
爷爷老了时,是抽了烟的。
至于是不是借了她家的烟土,父亲不知道,父亲说可能借了的,在村中的梨园的小块地里种着罂粟的,几乎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有,花开的时候,是一个很美丽的园子,熟了时,会挤了黑黑的烟膏来,我家的是爷爷抽掉了的,家里没有抽烟的人会送到集市去,父亲说,那个时候的烟土是比馒头贵一些的,解放了不让种了,烟土就稀缺了的。
解放很久后的一个年头,邓阿婆便从忘却了的往事中记忆起了曾经可能有过的烟土故事,这个时候,应该是改革开放后的了,那个时间,海洛因是很贵贵的,抽的人,会在一夜之间把明整的一个宅院抽掉了的。
这事怎么解决的,父亲没有说,我也就不知了。
很精明的邓阿婆在借了近二十年后记起了,爷爷已经故去了多少年了,邓家阿爷也故去多少年了,这个时候,记起了,自然就在几句言说后成了沉默的事。
另一个故事总在我脑子里回转,很离奇又自然。
很慢很慢的邓家爷,慢到像老了的钟,但却做了一件很厉害的事,至今老人们会讲起,听着也心惊。
发生的原因是什么,不得而知,甚至于说,原因是次要的了。
故事发生的那天, 听说邓家阿爷很柔和地叫了邓家婆:“老婆子,你到屋里来,我有事与你说。”
很悠然的叫,把正在忙碌的邓阿婆招进了屋子,然后,便慢悠悠的关了门,锁了!
一阵后,凄厉的哭声惊动了整个茹树院,空气中传来的是一次次抽打声,很细,邓阿婆的叫声很响,很急。
大伙放下各自的活,齐聚门外,劝说了好一阵,那门依然紧闭着,屋子里的抽打声,叫声,偶尔听到邓家阿爷只字半句的骂声,依然在很规则地持续着,那时不时的骂声至于骂什么,谁也没有听清楚。
最后,是上了年经的,能够做主的人,让年轻的父辈们抬了门,从门枢中把二块门板抬起了后,进了屋。
屋中发生的事,便成了这个村里恒久的话题。
水洒地湿了的地上,一大綑返青了柳枝,筷子粗细,一地的断节,反手绑着的邓阿婆,一丝不挂!
母亲后来说:“打的浑身青点红伤,下手特别地狠!”
身子板很硬朗的邓阿婆,被打后睡了好多天,才起了床的。
慢悠悠的邓阿爷故去三四十年后,依然会有人提起那件事,依然没有人知道是因为什么,邓阿爷手慢行动慢,言语更慢,这事就随着他的离去被尘封了,而邓阿婆依然像门的古茹树一样,生存着,并且一直很健康。
今年例外的没有见到她,问了弟弟,说在夏天的时候,病很重,差点走了,后来好点了,但大不如以往了。
这个村子的寿长老人,叫吉家婆的,是在九十九岁去世了的,那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去世的,父辈们说,人没九,算是百岁的了。
邓阿婆也九十多了,但愿她能够过了九十九岁,完成一个百岁的突破!
一路上,见了不少的人,手中拿着一柱香,后边跟着大人孩子,香插到了能够插的高处,孩子便很欢快的放着鞭炮,
这个从小长大的村子里,差不多都不认识了,老屋翻了新,巷子的大样子没有动,依然存续着我小时的记忆,遇到的人,多是庄子里的晚辈,已经不能认识的了。
又请了故去的父亲到了前院,供了茶,果,点了很粗的烛,便围了屋中的炉子周围,儿子与侄负责供饭,添香,我与弟就着炉喝着茶,说着一年的生意,母亲坐在炕上不时的插话。
翻出了前年放在家中的一块普洱茶,调洗煮后,一口下去,味很正,清香入口后味泛了一股很舒服的香味,很顺的口感,一家人就在这茶的清味中,吃点小点,东拉西扯地说着想说的人,想说的事。
午夜的时候,天地间一片鞭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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