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拍岸浪 于 2016-9-20 23:29 编辑
祖辈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爷爷的爷爷是果农,外公的外公是菜农,到了父亲这辈,赶上了大跃进的时代,国家征收土地建了水泥厂,地缘关系挤进了工人的行列。
对我来说,不知道幸或者不幸,户口本归类的虽是农民身份,却没干过一天的农活。
姨婆家距离我家不近的车程,公车坐到小镇还得转小巴,破旧的小巴只有对开的2台,记忆里等车是最痛苦的事。尽管如此,还是喜欢在假期的时候去姨婆家,除了可以跟着一群半大的同年龄孩子满山满地的野之外,姨婆做的红薯干豆腐乳坛子菜也是原因之一。
姨姥爷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个头不高,话也不多,每回我去的时候他总是在干农活,耕田秧地除草,大老远的看到我很是欢喜,扯着嗓子招呼:丫头,来了进屋坐,姥爷待会就回。不到片刻的时间,再忙他也会放下手边的事,抽出一条长长的竹楼梯,爬上阁楼,打开石灰坛,变戏法般的拿出很多让我垂涎欲滴的零嘴。
夏夜天气热,蚊虫多,姨姥爷整夜摇着蒲扇驱蚊送凉。冬夜寒风刺骨,姨姥爷家没有热水袋电热毯,他会把冰凉的小脚丫暖在胸口人工取暖。喜欢姨姥爷这些还不是全部的理由,但凡地上长的草,树上开的花,地里种的物,没有他不知道的,在一个身为农民后代却永远搞不清楚麦子和韭菜之区别的小丫头片子眼里,无疑姨姥爷已经近乎神。
姨姥爷家有一头和他一样忠实的大黄牛,喂了几头换闲钱的猪,养了一群下蛋的鸡。某一年假期去的时候发现多了一只[驴],问姨姥爷养驴子干吗,姨姥爷用他那长满茧的手轻轻的弹弹我的头,笑着说:傻丫头,这不是驴子,是骡子。姥爷说隔壁村的张家老奶奶年纪大了,孩子去了沿海地区打工,一年到头的不在家,地里的活没人干,他看着怪可怜的,总帮着老奶奶干点活,老奶奶拿不出工钱送了他一头骡子。
后来姨婆告诉我,姥爷白天忙完自己家里的活,夜里就去帮老奶奶赶工,常常三更半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睡不了几个小时又继续干活。多么可爱可敬的一位老人呀,现在想来腿脚不利索,变天就痛的关节就是日积月累积下来的病。
骡子很小的时候就来了姨姥家,姨姥爷照顾的很好,为了这头骡还特意买了磨,说是以后丫头来了想喝豆浆吃豆腐乳豆腐丸子的时候自己可以做。
石磨也是不曾见过的东西,每次姨婆磨豆子的时候,爱守在一边等待的我总觉得好神奇。偶尔姨婆要忙别的事情,会交代我看管那头骡。年纪尚小的我,哪里会了解明白骡的习性,甩着鞭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骡屁股上,纯属好玩。
以前一直不明白人家说的一句话:湖南骡子牵到哪儿都是骡子。后来终于知道了这句形容湖南人个性俚语的意义,过年打豆腐,姨婆忙别的事情,叫我守着石磨看着骡。不知道是不是实属作弄,还是真下手很重,鞭子落下去的时候骡子发了疯,鼻子喷着大气,嘴里发出嘶吼,蹄子扬的很高,停住一动也不动眼睛直直的瞪着我。姨婆听到声响赶了过来,拉我入怀怒斥着骡子,也许终究听不懂人类的话,也可能真动了骡肝火,它始终保持着那种姿势倔强的维持着那种态度。
姨姥爷被叫回了家,不知道他和骡子嘀咕了什么,用他那张时常轻敲我额头的手,顺时针方位轻抚着骡子。那一刻,心里不是害怕,多了几分叫做嫉妒的东西。为此骡子罢了好几天的工,待在骡棚里生人勿进熟人别来,想它干活那无非和做梦差不多。
回家过完年,再去姨姥爷家的时候,骡子温顺了许多,想来应该是姥爷的安抚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骡子自己想通了。
离开老家漂泊异乡已经十几个年头了,总时不时的会忆起往事,里面有忘不掉的人事物。可笑的是居然还有那头骡,任它如何的倔强,一根绳子系住始终逃不开那座石磨那个圈,何苦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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