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熙 于 2016-9-27 22:39 编辑
突突突……
身后的摩托艇声越来越小了,下流的江心岛渐渐远去。他回头观察了一下,停靠在江心岛边的那艘大轮船的躯壳此时已变得像只小游艇。那废船实际上是一个游乐中心,他先前就是从那上面下来的,乘的是一种奇怪的摩托艇,单人骑在上面,就像骑在海豚背上似的。
小A是参加一个文学函授班的结业典礼而来到这个江心游乐场的。这类的班他参加了不少。作为一个未成名的文学爱好者,他和不少青年一样做着作家梦,成天在各类报刊或街头广告中寻觅着各类写作、文学讲习班,以便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这次参加的由某杂志社举办的文学函授班结业了,照例要开开笔会,举行典礼,让该期的学员见见面,认识认识,也算是同学了。照例要搞点活动,以便大家增进了解,增进友情。不少新朋友就在这些活动中产生。这些人中,或许绝大部分都成不了作家,但却丰富了人生,增加了生活内容,这或许才是这类学习班长盛不衰的原因。
小A是一个喜欢离群独处的人,他不喜欢跟着大伙儿在江心岛附近嬉戏追逐,他要想远离尘嚣,体验一下那种遥远的感受。
正是洪水季节,江面很宽阔,他驾着小艇逆流而上,一派大江就在他的脚下,那种广阔的感觉是他从来也没有过的。
有一阵子,他感到自己是否走得太远了,江心岛和那艘轮船已成了视野中的一个小点,他觉得是该返回的时候了。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阵轻微的“突突”声,他回头仔细一看,在下流有一个小红点正逆流而上,追随他而来。他好奇地放慢了速度。近了,近了,原来是一个姑娘。红色的泳装在黄色的江面上十分显眼,她圆睁着一双大眼睛,黑色的头发在风中向后飘拂如旗。在她快要追上他时,他加快了速度,于是一前一后两艘小艇在江面上追逐,逆流而上,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河流大概拐了几道弯,身后的江心岛早已不见了踪影。两岸渐渐越来越狭窄,水流也更加湍急。大概是在城郊某处的边缘,前方突然出现一条支流。凭他多年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印象,这个地方不该有一条支流的,地图上也没有标出。但今年的洪水特别大,是有记载以来最大的,谁能保证河道不会有变化?这条支流或许是一条新形成的河流呢?出于强烈的好奇心,他驾驶着小艇拐进了那条新的河道。身后的小红点也跟随着他拐进了那条陌生的河流。
上逆了一段后,河道更加狭窄,两岸的景色明显不同,很长很长的河段上没有任何船只和趸船,两岸也没有任何房屋建筑,一片荒芜景象。他不由放慢了速度,回过头用一种征询的目光望着她,意思是:“还向前走吗?”她神情从容,含笑点头。于是他又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面变得只有四、五十米宽,两岸开始出现了一些房屋,江上也有了一些趸船和船只,岸边有石阶,石阶上边有集市、街道。原来到了一个小镇。他们在一排石阶边停下来,岸边,一群赤裸嬉戏的小孩在与对岸的小孩开石块仗,有几块卵石差一点砸在他们身上,他一声吆喝,小崽儿们嬉笑着跑了。他们把小艇栓在趸船边,就沿着石阶走到镇上去。
这大概是一个偏远的农村小镇,人们贫穷而朴实。狭小的集市上挤满了穿蓑衣、带斗笠的人们,出售着土豆、包谷等农产品。这些,他们只在一些电影里才看到过。他和她穿着泳装在街上走着,吸引了人们像看外国人似的看他们。他不知道城市附近竟还有这么个小镇,要知道他可能早就来玩了。在城里待惯了,有时就喜欢看那些不同的东西,看看另一些人的生活。他和她快意地在街上走着,在人们欣赏着他们时,他们也欣赏着周围的一切。这一切是那么的新鲜。那古旧的建筑,朴实的人们,使他们感到恍如隔世。然而这种感觉并未保持多久,因为在人流中他突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把他蓦然拉回到现代。
其实在平时那张面孔对他是无足轻重的,那只是他所在单位的一个临时工,叫什么唐八的。平时上班碰见招呼都不打。但今天,在此时此地的出现,他如同看见了老熟人一样,大喜过望。因为只要有一个熟悉的人,这块地方也就不再陌生了。他兴高采烈地上去与唐八打招呼,但唐八却异常地冷漠,他神情呆滞,面带阴沉,望了他一眼,理都不理就擦身而过了。小A大失所望,但他发觉唐八脸上有几块青紫,大概与谁打了架,心中有气因此不想搭理人。也罢,谁叫自己在单位时不对别人客气点呢?小A想,以后应该注意平易近人,不应该居高临下傲城里人的臭架子。
但他想:既然唐八在这里出现,这里就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只要回去打听一下唐八的底细,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小镇的中心在石阶口处,这是一座古旧的木楼。上层是茶馆,坐满了品茶和临江欣赏风景的人们。下层是一个洞子的入口,门旁一副对联:“满径飞花欲尽春,飘扬一似客中身”。洞子名叫什么“流花洞”。门边有两个服务员在卖票,票价五元,也算是这个地方的一个旅游景点。从中也看出,商品经济的大潮也还是波及到这偏僻的小镇,掀起了那么一点死水微澜。他们进去看了,很小很浅的一个洞,有一些钟乳石,比起他们北温泉的乳花洞差远了。
中午时分,他们在小镇上的小饭馆吃过饭,他提议去开个房间休息一下,她同意。旅馆就在石阶旁,不过是一个小木楼,与那茶楼斜对面,服务员即是洞口收门票的那两个。原来,这是一个集茶楼、旅游和旅舍为一体的综合体。
那个胖胖的女服务员问他们开几个房间,她说就开一个。他看见服务员脸上显出一种神秘的笑,但他感到那是善意的。
那是一间紧挨石阶旁的房间。脚下的木地板稀疏裂缝,窗口紧临江边,是一个吊脚楼似的房子。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床,那扇裂缝的木门,没有门锁,只用铁丝绞在一起栓着就行了。从门缝中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上上下下的人影。他和她穿着泳装躺在床上,有一种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其实这里的人们很善良,他们的道德还没有进步到那么邪恶。
他知道了她也是这期函授班的学员,是学写诗的。她也喜欢猎奇,喜欢特立独行。她在众多学员中注意上了他,觉得他与众不同,因此就跟来了。他听了十分感动,人在某种特定的情景下是很难把持住自己的,一个充满个性与青春活力的姑娘,她是那么的近在咫尺,那丰满白皙的身体散发着幽香,他不由冲动地把她抱进怀里。“哎,别忙!”她说,“泳装是湿的,我们何不趁机把它晾干?”他点头同意。于是一蓝一红两条泳装从窗口伸出,如同信号灯招摇在江面。
那是一段多么销魂的时光……
下午他们辞别了难忘的小镇,骑上小艇沿江返回,到江心岛时,已是华灯初上。函授班的学员们正在联欢,他们说起他们的经历,大家都不相信,于是相约第二天再去实地考察。
谁料第二天起来,水退了很多,他们一大队人马沿江而上走了很久,再也找不到那条支流,也许它已经消失了。大家都认为他们是在联手搞一场恶作剧,他们真是有口难辩。
小A决心把这事搞个水落石出,他回到单位去,找了唐八一起做临时工的几个伙伴,他们都说唐八是伙食团炊事员刘老头介绍来的,前几天他辞职走了,而刘老头已于半年前逝世了,人死无对证,这事只好不了了之。
如今,小A和那女孩一起生活得很好,他们已于那次事件的半年后结了婚。他们的爱情足以证明他们所经历的一切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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