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10-17 20:10 编辑
初见蓉蓉,就连我也不禁觉得眼前一亮;这女孩太漂亮了!尤其是在一群粗俗的工人做背景下。
蓉蓉中等个头,穿一件红色的外套,牛仔裤也很平常,却突兀出身材的纤细曼妙。扎着马尾辫,头发乌黑;白净鹅蛋脸,细长眉,眼大而黑亮,一笑闪波光。“姐。”简直是自然而然地,她与我目光相撞后,就大大方方亲亲热热地脱口喊道。这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因为我自知无论是我头上醒目写有“监理”的安全帽还是帽下这张一向不苟言笑的“臭脸”,都是会让普通工人避而远之的。我简直是多余地回望了一眼:旁边再无别的同性了。
她笑得真诚而灿烂,真的让人无法拒绝,于是我也不由得嘴角弯翘了。“哪里人啊?”“甘肃的,张掖。”她往身旁小伙子身边偎了偎。小伙子很清瘦,见我打量他,自个居然就脸红了起来。
这使我心中暗暗好笑。笑,真是一种无法隐藏的快乐东西,而且可能会传染。因为就在我一转脸,发现胖子也正微笑地盯着我,眼里含有灼热的火苗。这使我心中咯噔了一下,脸也就立刻冷了下来。他也感到无趣,于是也正了正脸色,邀请道:“走吧,到二号楼看看。”
一至八号楼动工较早,如今已进行到外墙装修的阶段,蓉蓉这个施工队就是为此而来的。从二号楼走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他们已经开始在一号楼紧张地安装吊装设备了,人虽然杂乱,但我一眼还是认出了蓉蓉,不过这时的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工装,戴上了安全帽,不同处,是她还用一彩色的丝巾裹住了头发以及大半张脸。真是一个爱美的女子!
果然不出我意料,午餐的时候,项目部的几个小伙子就开始兴奋地拿蓉蓉做话题了,声音很大;胖子也在其中;等看见端着餐具的我,这才低了音调。我装作没听见,择了一张空桌,自顾自吃起来。
我知道,在这帮无聊的小子们中,我肯定也是个话题,至少,“冷面老姑娘”这个标签就足以使他们多嚼好些舌头。不过,明面上他们还是规矩的,总是谨慎而礼貌地喊姐,要不直接叫职务。
直呼我“小张”的,只有胖子,我同事。胖子是我暗地里给他起的外号,大我两三岁,白白胖胖的,除了性格有点“娘”,专业技术很优秀,我真觉不出他前妻为何要跟他说拜拜。不过,他不说,我不问。他废话不少,但从不对我说。只有一次,都正在办公室看资料,他忽然对我说:“哎,小张。你男朋友,你大学同学吗?”
废话!我默默地诅咒,头也不抬地直接地回复他俩字:“没了。”
“哦!”他应了声,再没话。我也继续把自己埋进资料堆里。
我最恨别人揭痛处,可一块儿应聘进公司的同学有十几个,虽然到现在留下寥寥无几,但我的那点可怜的往事早已成公司这个小熟人社会流传的固定谈资。当然,每个人都一样。
进公司八年,有几个小伙子想要追求我,最夸张的一位居然在年会上变魔法似的捧出一束鲜花,鲜红的花瓣令我眩晕,我觉得心在滴血,咬住嘴唇,尴尬而冰硬地回绝了他:“对不起!我不相信爱情。我还没做好准备。”
全场爆冷。
不过,那小子也真够出色的,居然还单腿跪地深情款款地许诺说:“我等你。会一直等你到打开心扉的那一天。”掌声顿时雷鸣,欢呼澎湃如潮。
说真的,那一刻我差点就接下他手中的花了,假如我不曾在花蕾初放的年龄曾醉心过同样的誓言。
但这小子在几个月后就离开公司了,从此天涯渺渺。
这再一次验证了爱情不可信,可信的也许只有工作,这带来了我独立生活的非凡意义。
又见蓉蓉,是在施工现场,我从楼顶横七竖八的一道道钢索绳下弯腰而过,忽然听见来自墙外的说笑声,还有人断断续续地小声哼唱,是一首当下流行的情歌吧,我不确定。
伸出头,就看见轻轻晃悠的吊篮里一头站一个人,正在往黑色的底漆上贴黄褐色的自粘纸带;这是为下一步喷面漆,绘砖线做准备。
一头是哼唱的蓉蓉。一头是那个清秀的小伙子,一抬头看见了我,腼腆一笑,不说话,低下头轻轻跺了一下脚。蓉蓉用他们家乡话骂他一句什么,抬头看见了我,眼弯成月牙儿,“姐”,她那纱巾下的小嘴亲亲热热喊道。
这会儿正好也别无他事,我索性趴在墙垛上与她多聊会。
“累吗?”
“习惯了,都。”她笑道,手中却不停下,灵巧地撕下一截截纸胶带,准确地贴在事先画好的线框中。
“他,我男朋友……别提了,为了他我高中都没读好,这不,他上工地受苦,我也只好跟着。”
小伙子只是憨笑,不接话。
“不像姐你命好,又能读书,天天坐办公室不累。”她又笑。
我的心却无端有些剜痛,不想被她看出来,故意笑着打趣她:“姐老了!那像你这么年轻又漂亮!”
“哪里话!”她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姐你也可漂亮了!可像我大表姐了,她在老家带俩娃,出不来……”
我无心再聊下去,摆摆手走开了。而他们也顺着滑索下降到下一层。
走出楼门,发现胖子正在仰面而观。“那小两口,”他“啧”了一下:“真让人羡慕啊!”
我忽然有了玩笑心,恶作剧地看住他,笑道:“那你还让嫂子跑了!”
他表情有些意外而又尴尬,分辨道:“婚姻这事吧——不是一个人的事。”
“那是你的事还是她的事?”我继续咄咄逼人。
“嘿!我说,”他盯着我,半晌,忽然放柔了音调:“我发现你这孩子也不闷啊!笑起来更好看……”
哼!我自个什么人自个不知道?!男人都什么货色我不知道?我对他这意犹未尽的结论心生慍意,冷冷地调转脸,自走开去,一连几天都不大搭理他。
知道蓉蓉小男友出事故,已是事故发生五天之后,那时他们工程将近结束。胖子给我打来电话,犹豫不定地吞吞吐吐着:“本想早点告诉你,可巧你才放假,怕影响你心情。”
去医院,我拎了一篮水果,走过花店门口,犹豫再三,又买了一束花。卖花的小姑娘是个热情的小饶舌,几下就套清了受者的情况,于是满满一捧满天星中又自作主张地插了一束艳红的玫瑰。
奇怪,我竟然也就任由她做了。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一眼就看见了蓉蓉他们,蓉蓉的眼圈有些浮肿暗黑,不过还是掩不住她的漂亮。年轻啊,真好。小伙子脸色蜡黄,躺在病床上,一条腿裹满了白色绷带。
他们也看见了我,而且从我不着工装的打扮上立刻猜出我并非因公而来,脸上现出感激之色。我任由蓉蓉接去花和果篮,轻轻坐在对面空床边,拉住蓉蓉的手。
“啥情况?”
“姐”,蓉蓉还没搭腔,小伙子却先接上了话:“断了,医生说粉碎性骨折……”说着,嗓音哽咽了,眼圈红了,泪珠突突突掉下两长串。
然后,抑制不住竟放声哭了起来,身体抖筛像地震了。
蓉蓉扑过去,抱住了他,一边哭一边安慰:“没事!咱没事哈。医生说能治好哩!就是治不好,你成了瘸子我也要你,你起不了床,我也不离开你……”
望着这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一对儿,我也觉得喉咙发硬,眼底滚烫,抑不住两道热流涌了出来。
正想不出该如何劝解他们呢,门又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项目公司的人,胖子也在其中。
他紧紧盯着我不转眼,这简直让我恨死了,讨厌,没见过女人哭啊!
“这花真漂亮!”他赞叹着床头的那捧花,“还有玫瑰,好。”
“梨花带雨。“”回程的路上,他坐我旁边,没头没脑自言自语似的蹦出了这个词。
我知道他话语所指,本想竖起眉毛瞪他一眼,却望见一张温和的笑脸,忽然就泄了气,不由自主地嘴角就上翘了起来,只好转过脸装作看窗外的风景。
这胖子,好像也不怎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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