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
文/莫零
老头是我们一家对罗富贵爸爸的戏称,喊起来显得亲切。
自从老头的养老院搬到荒郊野外去了之后,我们去看他的次数就少了很多,每回坐公交车得个把小时,给借口忙的我们更添了充足的理由,想想实在是不应该。
市里的租金实在太贵,搬到新地方,虽然远,环境却好了不少,绿植成荫,视野开阔。老头住在三楼,站在窗前,能看到高高的树梢随风轻曳,发出哗啦啦欢快的声音。可惜老头看不到也听不到——他因脑梗瘫痪在床整八年了,身体各个器官全都衰退了。
养老院规模不算大,收费也比一般养老院要便宜些,所以来住的老人们很多。
一般一个房间住三个老人,护工住在门口的床上。老头房间其他两张床的老人们都先后去世了,暂时就享受独居待遇。在外边还没什么,一进去,扑面而来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很久没通过风的房间味儿,还夹杂着淡淡的屎尿骚气,仔细去闻,好像又没了。想想那些护工们天天在这里生活工作,的确也是很艰辛。所以,养老院的护工奇缺,院长阿姨很无奈地告诉我们,也开不起多高的工资,四千左右,得二十四小时待着,谁想来呢?还不如去医院做护工赚得多呢。
我们一去,老头的笑脸就没拉下来过,含混不清地想跟我们交淡,可惜我和罗富贵都听不懂他说什么,还需要婆婆一句一句分辨翻译,就这样他也很开心,生怕没话跟我们说了,看着甚是心酸。
间或听到走廊上有个老太太歇斯底里地喊着某个人的名字,凄厉又忿恨。问照顾老头的护工金师傅,说是在喊儿子,自从送她来这里以后,就再没照过面,交费也要再三催促才转账过来。
我问:她这么喊不累吗?你们不管啊?
金师傅老婆误会了我的意思,冲出去大声训斥,连拉带拽把老太太弄回去了,我跟在后头看着,心口堵得厉害。
又隔不久,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笃笃”敲着地面往房里走来,一面走一面说:咦?不是从这里拐出去的吗?怎么封死了啊?她一路横冲直撞过来,眼看就要撞到老头床头了,金师傅一把拽住她说:你上哪去啊?赶紧回自己房间去。
老太太见了金师傅眉开眼笑:搞半天你在这块啊?害我好找!
金师傅忍着笑问:我是谁啊?
老太太说:我儿子嘛,我自己儿子我还认不识啊?
金师傅老婆刚好进来,忍不住笑出了声,对我们说:她老年痴呆严重得很,养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偏儿子偏到脚背上了。
她话音还没落,老太太接话:你瞎讲什么?我哪块偏你哥哥了?卖房子的钱你不也得了一份吗?
她又把金师傅老婆当自已女儿了。就这么胡折腾一阵子,自己又遛达出去了。
金师傅讲她的来历给我们听,说是个寡妇,开裁缝店的,精明强干。得了这病,儿女们合计把她房子给卖了,一人分十万块钱,剩下的钱就用来送她进养老院,她偏心的儿子很少来,倒是四个女儿时常带点东西来看,她一发疯就把女儿们骂出去,吵着要见儿子。她的床单枕套,就没有全乎的,全被她撕成一条一条,直接能拿来扎拖把。没法子,现在护工们直接给她睡床垫,脏就脏吧,别糟贱东西就成。
一个老太太摇着轮椅在门口喊:大姐,大姐,你把那块饼子拿给我吃,我都饿一天了。我惊讶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她指着地上一个肥皂盒里的肥皂说是饼子。唉,又是一个老年痴呆,婆婆显然已经司空见惯了,嘱咐我不要搭理她,可我老是忍不住想看看她,谁还没个老的时候呢?
坐上了公交车,我跟罗富贵久久没有说话,猛然又同时开口:下个礼拜天我们还来陪老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