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的姥爷是我太姥爷,我太姥爷八十七岁去世的那年,我十五。
听说我太姥爷年轻的时候是挑八股绳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个鱼贩子。那时候的鱼贩子没有车子,连手推车和自行车都没有,只有一根扁担和两个装鱼的筛子,每个筛子上拴着四股细绳,所以叫挑八股绳的。
鱼是从三十里以外的渔码头上挑来的,走村串巷地卖出去,挣点小钱养家糊口,会过日子的还能攒些钱置几亩地。可我太姥爷爱赌钱,经常把挑鱼的本钱都输光光。运气好的时候赢了钱,他还不好意思把钱全装走,不是给赌友发生活费,就是把钱借给人家接着赌。有一次他把赌友都赢干了,钱多得把浑身的兜都塞满了,就是因为不好意思装着钱走,把钱借给赌友们接着赌,结果连扁担筛子都输给了人家。听说,我奶奶都是我太姥爷输给我们老冯家的,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我奶奶特别痛恨赌钱的,我小时候淘什么气她都不管,就是不让玩扑克,连和小伙伴儿赌豆粒的游戏她都不让。
我小时候常跟太姥爷玩,他带着我为家里的猪和兔子去挑野菜,我所认识的野菜,都是他教给我的。他还爱唱莲花落子,跟他挑野菜的时候,他总是哼哼唧唧地唱个不停,问他唱得啥,他不是说空城计,就是说草船借箭,直到我上小学,听四年级那边(合班教室)老师为大家朗读课文《草船借箭》,才知道了这个三国故事。我太姥爷还教我猜谜语,我听到的第一个谜语就是他老人家教给我的。他自编的谜语“大耳朵驴,没烦恼,肚子上长牙能吃草,脊梁骨上拉屎卷得好”,我猜了好几天也没猜出来,后来只好缠着他告诉了我,是木工用的刨子。
印象最深的是我太姥爷教我打算盘,他没上过学,不知道他怎么会打算盘,还会背珠算口诀。我家有一把算盘,是铁梨木的,黑里透红,明光锃亮,四角用铜片包着,非常精致,听说是我太老爷传给我爸的,我上小学学珠算的时候,我的算盘是全班最漂亮的,只是打算盘的手艺不漂亮。有一次我在家里练珠算,平时干活灵得“嗖嗖”的小手,拨拉起算珠子来,却像鸭子爪一样分不开瓣。我太姥爷在旁边看着着急,就教我拨拉算珠的技巧,他用拇指和食指管着下边的五个子,中指管着上边的两个子,拨拉起来,噼里啪啦,又清脆,又有节奏,特别是当他背出“六上一去五进一”的时候,把我都惊呆了。他训练我打加法的时候,报数还都是唱着报:去了重打上一千三百二十一,再加上两千一百五十二……因为唱得有乐感吐字慢,拨拉起算珠子来就不用着急还有节奏感。休息的时候,我太姥爷还教会了我用算盘玩顶牛的游戏,从而增加了我对打珠算的兴趣。
我没见过太老爷赌钱,连摆弄赌钱的长牌都没看到过,只知道他老了以后,自觉地戒掉了抽了一辈子的老旱烟和喝了一辈子的老白干,家里的大事小事他都不掺和,连盖新房娶孙子媳妇他都不闻不问,没有一点讨人嫌的地方,要是不摔那个要命的大跟头,一定能活到一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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