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莫零 于 2016-12-2 15:16 编辑
猪 油
文/莫零
猪油真是个神奇的所在,无论多寡淡的食物,加一点进去,立刻就舌尖生花,一路妥帖入胃了。
徽州人家爱食猪油,几乎家家户户的厨橱里都有一个白花花的油罐子。从前庄户人家,不逢年节是难得见一下荤腥的,但随便炒什么蔬菜,加点猪油,辣子进去,一盘菜就活色生香了。
因此纷纷养成了熬肥肉的习惯,买肉大多爱买点肥的,用盐一渍,能放好几天。炒菜的时候,切薄片炒出油花,直接倒蔬菜进去,这样炒出来的菜,顷刻间就一扫而光。
熬猪油是孩子们尤其爱看的事,小的时候,谁家主妇在灶上熬猪油,一回头,窗台外就围了一圈小脑袋——全是被香气给勾过来的。
要是胖娘子在熬猪油,孩子们是人人可以手指头上掂着两片油渍焦黄的油渣的。油渣是孩子们唯一爱吃的“肥肉”,放到嘴里,细细嚼开,一股焦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舒服得要打个激颤才快活。吃完了还须得舔一舔油浸浸的手指,意犹未尽似的。
我还吃过热油渣泡醋,醋味儿浸到油渣里,那种滋味儿,不油不腻,毕生难忘。
一锅子猪油熬好,在铁锅里泛着澄黄的光芒。大人们会嘱咐孩子们离灶台远一些,被热猪油烫伤的事例,乡下是时有发生的。大人们吓唬孩子,一锅猪油淋到皮肤上,立可蚀骨,孩子们畏之如虎,举着分配到手的油渣作鸟兽散……
主妇们便守在灶旁,等油温凉下来,用陶罐,玻璃杯或搪瓷缸一瓶一瓶装好。入冬时节便直接放在阴凉处,入夏就得进冰箱冷藏了,否则会哈掉,一股子火油味儿,就不得不坏掉一锅好菜了。
油渣简直是男人们的最爱,油渣炒白菜,油渣炒青蒜,再配一碟花生米,哪样不是下酒的绝配?
我爸就是因为爱吃油渣,胆结石犯病挨了一刀。从此看我们吃油渣,就咽着口水不甘心地警示:你们也少吃点,吃多了要得胆结石。
回了南通之后,便很少吃猪油了。南通人家都不吃猪油,菜市场里猪油是搭着肉半买半送的。这里比徽州要开化些,据说是看电视里介绍,吃猪油会得高血压,高血脂。胖娘子有高血压,对此深信不疑,慢慢就戒了猪油。
到了合肥,餐桌上又有了猪油的踪影,只是不再什么菜都加一点了,只有下面条,烧素汤的时候会放一点。现在冬日,我们家晚上爱做个小火锅吃,烫菜的时候挖一小勺猪油进去,味道果然要华丽得多了。
记起江觉迟的《酥油》里有写,她刚上西藏高原支教,水土不服加上饮食差异,便秘了十来天,痛苦异常,后面偶尔想起小时候奶奶说过的土方法,空腹喝几勺猪油下去,立竿见影,想来猪油还是润肠通便的良方。
又记起以前陪胖娘子上菜市场,见到一个卖肉的阿姨,年纪与胖娘子相仿,面色红润,油光满面的。人道她是吃肉吃得好气色,胖娘子却说,猪油润色,她天天双手沾满猪油,顺手抹到哪里,自然是滋润到哪里。她还作势把摸过猪油的手往我手背上蹭,躲得我远远的,她便在原地抚掌哈哈大笑。
写到这里,念这一段给坐在对面的妹妹听,她也莞尔一笑,又回忆些胖娘子的旧事给我听,我俩就在这样的回忆里消磨一个晚上,好夜里各自入梦去寻胖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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