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蔷薇花季
蔷薇开在童年的小溪边,小河畔,开在村边旧仓库后面的田边,粉艳,柔美,恣意,嫣然,慧黠,成为我记忆里最美的花。
那一年的三月三,野蔷薇又开的时候,阿元也从南宁回乡祭拜亡父及祖先。
我在厨房里听到隔壁的堂哥家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好像一个大男孩跟一个小女孩爬到他们墙根下的那棵番石榴上玩。我心想,这是他们家什么亲戚呢?哪来这么调皮的男孩子。
后来见到人,不是男孩子,却是一个年纪跟我彷佛的清秀女孩,剪着齐耳短发,漆黑油亮,随着她的顾盼飞扬。眼波流转间,已瞬间熟稔。
其实小时候见过她的。那时我小学二年级,她应该是小学一年级吧。那时的她,在我眼中,是一个娇奢蛮横爱哭的城里小孩,穿着洁白的漂亮衬衣,倚在堂哥怀里,唱着“风不吹,树不摇,小宝宝,睡着了”,看到我站在他们院门口,有点骄傲的冷眼看着我,我带了点欣羡默默的看着这漂亮的城里女孩子,感觉到了些许的隔阂,眼馋的看着她手里的书,带些遗恨找我的伙伴玩去了。她唱的那首歌谣,我一直都记得。
说起这一幕,原来她也记得。她极力为自己辩护,说自己并不娇奢,从小就会做很多事情,我要是有那样的印象,那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自我保护的反应而已。好吧,既往不咎,反正现在是言语投契的。
因为对蔷薇花的印象不可磨灭,每次回乡,只要机缘巧合,我都会去探访蔷薇。阿元听我说起种种美好记忆,也欢喜的跟我去,那个小女孩,八叔的女儿娜娜,也一蹦一跳的跟随而去。
我领着她们,出了村,沿着小河往西走,记忆里瓦窑那边的小河畔蔷薇花最多了。阳光灿烂,春风拂面,村头的木棉红艳艳的晒着太阳,小河里的水草柔柔的款摆着腰肢,刚插了秧的稻田,一块一块,亮闪闪的反射着天光。不时有农人挑着秧苗或者赶着牛扛着犁耙从我们身边挤过。
然而情景却让人有点失望。以前河边的野地,基本都被开垦了,攀到树上,垂到河水里,到处一嘟噜一嘟噜的蔷薇,只剩了很少数的几丛,有些还挂在高高的枝头,有些已经残了。
费了很大的劲,我们才采了一大束,手里捧着,凑近鼻子闻一闻,心里充满了欢喜。
看到白色金色的金银花开得正好,又东扯西摘的,采了一大把。阿元也喜欢这蔷薇,想带回南宁种,于是我们找到一根苗,挖起来带走了。
回到家,阿元说她有花粉过敏,把采的花都给了我,我拿了一个宽口的罐头瓶子插起来,足足占了半张饭桌。
阿元第二天一早就先回南宁了。下午我去坐车的时候,娜娜也在那里等车,她跑过来告诉我,阿元姐姐走了,她不记得拿走那棵花苗!我说忘了就忘了,以后有机会呢!
回到学校以后,我们不时地有书信来往,同在一城却也没想过要见面。我还记得她给我寄过明信片,装在信封里,细细密密的写满了秀气的字,快乐的说,泠烟,把你的快乐与祝福托白云送来吧,我在阳台好好接着!时常是她中午不睡觉,在顶层空无一人的自习教室里写的。
此后的春节与三月三,还见过一两次。最末一次的相见,却让我想起来充满遗憾。
应该是春节吧,寒冷的夜,我跟一个堂哥及一个女孩在我们家围着火炉聊天,叔从外面回来,站在厨房门口,跟我说:阿元喊你过去跟她玩,说非常无聊,不知该如何是好呢!我这里正聊得开心,就有些不高兴的说:不去!叔转身走了,不知道是不是给阿元回话,也不知道他怎么回的。
之后我毕业,回了小城,每天的活加班加点都忙不完,生活有了新的烦扰,而且写信这回事,已经开始绝迹,我跟阿元,也就慢慢的没了联系。
我常常后悔的想,是不是那次没有去陪她,她生气了?我那时为什么不知道去把她请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呢?好傻。
还是会记挂。有时候会跟堂哥打听她的消息。有一次春节回家,遇到她妈妈来探亲,我问了她电话。相隔数年之后,我们唯一的一次电话,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说,你要叫我姐姐~~,她淡淡地说,我姐姐可多了。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其实,去南宁的机会很多,常常都会想着她,却不会想去见她了。相见不如怀念吧。很多同学和老友,在我这里都是如此,常常会想起,却不想再见。我把她们跟过去一起,都存封在了记忆深处。
蔷薇花自从离开那个小村,已经多年未见,每一年的春天,我都异常的思念它,甚至在微醺的南风里,我似乎都能闻到隐约的蔷薇花香。
那一年我跟阿元去采花,其实也是我最末一次见到蔷薇。后来阿元在信里告诉我,她回家后,花粉过敏,打了好几天针才好呢。
她明明知道自己会花粉过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