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树昏鸦 于 2017-3-14 09:50 编辑
是非成败转头空
如果说清末民初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乱世,那么冯国璋绝对算得上一位乱世枭雄。 一个深秋的周末,我与友人走进冯国璋故里——位于河间城北的诗经村,试图与这位赫赫有名的民国代总统进行一次穿越时空的心灵对话。走在诗经村的大街上,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厚重与沧桑。在一所学校的围墙上,白底红字的《弟子规》让人感受到薪火相传的文化底蕴。当年,毛亨毛苌叔侄二人为避秦乱,从儒学之乡鲁国逃亡到地广人稀的瀛洲古郡(河间古称瀛洲),在此整理诗经并开馆讲学,让这里成为诗经传播流传的发祥地。村南不远,有村名曰君子馆,相传为毛苌授学讲经的地方,村北十里的毛公书院,更让这一带的文脉源远流长。这里能走出冯国璋这样的历史人物,不能不让人从心底发出一声人杰地灵的感叹。 百年风雨,当年名闻遐迩的冯家大院已是物去人非。暮秋的阳光一览无余地洒下来,大院里显得空旷而且荒凉。村里一位老人告诉我们,当年冯家大院五进院落,青堂瓦舍,画栋雕梁,占尽乡里风光。如今大院里的房舍早已拆除殆尽,仅剩下一座残破的门楼和一些残垣断壁在荒草中风雨飘摇,几株苍翠的古柏和一座碉楼似的建筑,让人遥想到当年的森严和气派。据说房子大部分毁于文革,如今准备重修,历史往往就是这样翻云覆雨,叫人哭笑不得。 徘徊在遍地瓦砾的废墟上,耳边似乎响起杨洪基浑厚的歌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当年,雄心勃勃的冯国璋在与段祺瑞的争斗中大权旁落,不得不辞去本兼各职,郁郁寡欢地离开北京回到河间故里,在冯家大院里过起了寓公的日子。从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政治漩涡里挣脱出来,隐居在他亲手营造的安乐窝里,妻妾奉笑,儿孙绕膝,这让他疲惫的身心得到了些许慰藉。然而政治家的情怀永远不会放浪于田园山水,大彻大悟的佛教经典也无力救赎一个利欲熏心的灵魂,短暂的宁静之后,冯国璋的一颗心又开始浮躁起来。也是,他从一个家道中落的农家子弟,苦读诗书,投笔从戎,先投聂世成暂露头角,后追随袁世凯成为北洋三杰,镇压辛亥革命加官进爵,平息二次革命出人头地,反对过袁世凯称帝,镇压过张勋复辟,在军阀割据中坐拥江南一隅,凭借实力和权术登上代总统宝座。眼下虽然在权利的角逐中暂时失利,可他怎么能够就此甘心一蹶不振呢,戎马倥偬几十年,这权利,这荣耀,来之不易啊。想到这些,冯国璋在冯家大院里再也呆不下去了,他假借调解直皖两系矛盾,取道天津回到北京,企图聚拢旧部,弥合直系军阀的分裂,从皖系手中夺回失去的天下。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一年的年底,刚过耳顺之年的冯国璋竟然一病不起,在心力交瘁中撒手人寰。这一年,正是开启中国现代历史的1919年。 一心梦想东山再起的冯国璋尽管中道崩俎,却也享尽死后哀荣。史料记载,冯国璋去世后,灵柩从前门火车站启运,到保定下车后,一路皇杠抬至诗经村,民国要人扶柩哭灵,名流乡绅颠前跑后,连北洋政府的实际操控人段祺瑞也到灵前致祭,并写下了“正拟同舟共济,何期分道扬镳”的挽联。为期一个多月的殡葬场面让十里八乡的百姓们大开眼界,经幡招展芦棚蔽日自不必说,据老辈人讲,百姓人等不管亲疏远近,有无差遣,只要凑个热闹,便可以吃饭领赏。冯国璋墓更是用尽心机,在诗经村北大张旗鼓修建假墓掩人耳目,真墓则悄无声息地修在了数十里之外的半截河。然而机关算尽终是没能逃过历史的劫难,文革中,近于疯狂的红卫兵小将们不知从什么渠道获悉了真墓的所在,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冯代总统暴尸荒野。2006年,当地政府多方筹集资金在原址重修了冯国璋的假墓,好歹也算是让这位叱咤风云的民国元勋有了一个安息之所。伫立在高大的墓冢前,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豁达。这位视财如命连中南海的鱼都捞上来卖钱的“钱串子”,凭借权利拼命聚敛钱财,不仅在城乡拥有豪宅千间,而且购得良田万亩。然而百年不到,万贯家财尽被雨打风吹去,直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真该让那些老虎苍蝇们到这里走一走,他们的贪婪和欲望兴许会有所收敛。 告别诗经村,顺路来到三十里铺村,几经打听,在一所幼儿园里找到了毛公书院遗址。适逢周末,大门紧锁,隔着门缝望一眼重修不久的毛苌墓,似有咿呀的诵读声隐隐传来——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书声不绝,夕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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