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野妞

他姓邓，是国营商店家用电器柜台的柜长。

　　他和诸多的电视机厂，冰箱，风扇厂的推销员有业务往来，时不时的有一东风车的冰箱彩电洗衣机啥的运过来，也时不时的见商场经理还有他和一些陌生男人饮酒吃饭，谈笑风生。

　　90年代初，国营商店一夜间化为私人承包制，偌大的国营商场全分被隔成一个个鸽子笼，谁承包谁占门面谁当老板。近水楼台先得月，邓承包了电器柜，电器柜是个独立的门面，前门一拉，与商场通联的隔门一拉，就宣布独立了，从此，邓柜长正式成为邓老板。

　　以前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时打下的老关系都摆那哩，并不因为商场从国营转私营而有所变化。一东风车一东风车的货物照旧过来，该吃的还照吃不误，只不过，现在赚的钱分分厘厘都进了自个腰包，邓老板的生意做得真是风生水起。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经常给他送货的推销员突然在一场飞来横祸中死了，有人说是仇家追杀砍死的，有人说被车轧死了，有人说搞破鞋被夫家打死了……总之是死了。

　　人死了，来往票据存根也不翼而飞。厂家也曾派人来追讨欠债，邓老板手一摊“拿东西来呀，我打的欠条我签的字我肯定认帐。”

　　俗话说人不死，债不烂，可人万一死了哩，那债是烂了还是霉了还是没了哩？

　　邓老板凭白得了一整车也不知是几整车的电器，有人私下揣测上下起码得十几二十万块，到底多少，怕也只有邓老板和他老婆及死去的推销员肚里才有数吧。

　　邓老板由此得了第一桶金，买房买车买门面开歌厅，总之他成了那些响应伟人号召”让一部份人先富起来“的人中，最先富起来的一部份人，用现在的话来说，是跟下了炒锅的虾米一样爆红爆富喽。

　　眼一睁一闭十来年就过去，邓老板忽然得了肠癌。包括邓老板自个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小灾，小肠癌嘛，癌中最好治易治者也，截除一截肠子就完事了，比那些得了乳癌切了奶咪的女人痛苦少多了，也不用捂着盖着，肠子烂在肚里，谁看得见啊？何况，邓老板还有钱，有的是钱。

　　一家子就陪着邓老板去省里最有名的肿瘤医院切了一截小肠。

　　谁知跟预期效果完全不同，病情急转直下，凡是吃下去的东东都不从下水道泄出，稀屎、黄屎直接从口里鼻子里往外喷，再开腹探查再截肠再缝合……依然如是，病情没有丝毫好转。

　　没多长，邓老板就去世了，死不瞑目。人死了，钱没花了，搁谁谁甘心哩。

　　邓老板死后，他老婆哭了一二年，守了一二年，恩爱夫妻嘛。以后的日子人就收了悲戚妖妖娆娆地扮起来，拉了皮割了眼袋，包了个小白脸，好好过起日子来。

　　朱子家训曰”毋饮过量之酒，毋贪意外之财。“　饮了，贪了，你真有可能装不下，载不住。

疯老爷子

这就算恶有恶报啦！

野妞

　　表姐，工于算计，巧不巧的，偏干的事也跟算计有关，银行算帐的。
　　那时候火车票难买，得找黄牛，她和黄牛熟，于是给亲戚买个车票啊，机票啊，她也从中得点抽头。

　　她们家有个按摩器，我见着很喜欢，就央她带我去买一个。

　　表姐满口答应了“你别去了，我去给你买回来。”我说“正好一块去啊，买了我就走啊，何必劳你又拿回来。”

　　表姐固执己见。

　　我从门缝里看见她正在把家里的按摩器打包装箱……明白了，她是打算逛一圈回来，把家里的这个按摩器卖给我。

　　我拎包走人，说不买了，到处都有，网上也有，免得拎来拎去的。

　　那次她亲妈从新疆过来，还有俩亲妹妹带着她亲小侄。几个人说好了要去庐山玩，谁知竟误了火车。火车站离表姐家不过十分钟的走程，提前十分钟到站也来得及啊。

　　表姐给我打电话，说庐山去不成了，改道来黄州了，我还在公交车上哩，转身又返回菜场，买一堆菜回来放冰箱里，这么多人的晚饭哩，早饭哩，又让马姐夫去最好的馆子订包厢。

　　吃完午饭，带一群人马去游赤壁，表姐抢着去买门票，然而总是落我几步远，让俺抢先了。

　　……

　　事情过去了，我老是脚得有些个蹊跷，用小人之心揣摩道，怎么会误火车哩，是不是一群人游庐山开销太大了哇？连游带住带吃的。

　　表姐结婚十年没怀上孩子，哎，姐夫兄弟媳妇一肚子生了俩儿子，过继给她一个。没二年，她自个竟怀上了，生了个宝贝闺女。

　　那年表姐夫弄了个屋基，打算起幢小楼，地基都打好了，两层两进小楼，还有个小院。表姐一算计，我这房是给儿子还是给闺女呀？给儿子不甘心，给闺女言不顺。她一琢磨”得，房，老娘不做了，留点钱将来给闺女正好。”转手把地基卖了，还赚了一万多块钱。

　　儿子长大了，生性孱弱，混个临时工干着，饭还得回家吃。没房结婚，表姐住的是单位集资房，顶楼，她索性在上面又加了一层板房，她大义凛然搬楼上去了，楼下那套房让给儿子。瞧瞧，这牺牲大了去了吧。

　　只是每每走过自个卖掉的那幢小楼前，表姐都心如刀绞。她俩口子一辈子的积蓄，都买不起这幢楼了。

　　老俩口儿都过了退休年龄，都退而不休，一个在银行仓库继续数钱，一个给哪个部门当门卫。其实俩人退休工资都挺高的，四千多五千多的，只是儿子媳妇都在家里吃喝，闺女上了个三本大学回来，工作也不好找，上几天班就辞了，再上再辞再找继续找工作。一大家子吃喝嚼食人情往来都得老俩口扛，多做点多收点总好些。

　　总觉得吧，人呐，有多大胸襟就发多大财，凡成大事者无不是能舍己为人的，鼠目寸光者只得眼前几粟尔，不能更多了。

疯老爷子

人不能事事都顺心，顺风顺水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暗礁。

疯老爷子

你这表姐是没有享福的命。

野妞

　　嫂子嫁到我们家来不久，就跟俺老娘的关系搞得紧张。这种紧张关系从她生了我老爹的第一个大胖孙子开始，尤甚。

　　俺觉得那种紧张简直是一种白色恐怖，譬如俺姐带着外甥女回娘家来，嫂子打从进门起就开始唱歌，她住二楼，上楼也唱下楼也唱，然后吐唾沫，呸呸呸的，一路呸上去或呸出去。

　　她和哥打架，打一回，回来骂一回，婊子养的都能出口；摔一个开水瓶，回来拎一个开水瓶，拎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

　　过20岁生日，请了几个同学同伙来玩，顺便把哥房里的收录机拿下来录音放磁带。

　　第二天她就把录音机拎回娘家，一路骂骂咧咧。

　　……

　　诸如此类的事，很多，很多，每每忆来，便觉那一段惶恐的岁月杂草丛生，荆棘遍地，总想如翻书一般，快快翻过去才好。薛蟠的媳妇，惊天动地的夏金桂原来不仅仅只是个传说，你说巧不巧，她也姓个夏。

　　又想来，彼时的俺多不懂事，多嘴，幼稚，多事，蒙昧。但是她不应该比俺更懂些事么，俺15岁，她25岁，整整大十岁咧，在同我们家人骂架甚至同俺打架的时候，表现得如此英勇顽强，百战不挠的。

　　但是母亲不能原谅她，一直到临去世的前二年，还说气话“我死了，不准她披麻带孝。”

　　母亲去世的时候，嫂子倒是来了，远远的望了一眼，走了，别说披麻带孝了。老娘可不是白说了啥么，人家这态度这姿式儿，完全是“不当回事。”

　　这个梗多少年来一直搁在俺心头，不能想，一想就噎，堵得不行。

　　后来大哥去世了。（我常常这样想，如果当初哥娶的不是这样老婆，他会不会不是这样中年早夭的命运?他会不会不是这样暴臊易怒的性情？他会不会不是这样雄心勃勃而又一事无成的现状？谁知道咧，世界上没有假如，谁的人生也不能倒带一样重新放一遍，打麻将般推倒重来一局。）

　　她对人说”想想以前，一点意思没有。我会和兄弟姐妹们好好相处的。“

　　没有作声，想想娘，想想哥，俺只是遗憾”忒迟了，怕是来不及了。“

　　又过了几年，小侄恋爱了，结婚了，她也有孙女了。

　　突然听说，媳妇从来不叫她一声妈；媳妇坚决不跟她住一屋，她和厂里的工人们住一块儿；吃酒席，她去了，媳妇在家看护孩子。回来小俩口就打架，人是嫌她老而不尊，不晓得见到好吃好玩的就让……

　　某种程度上，她比我老娘的光境差远了。她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媳妇，她和儿子是相依为命的关系，她得傍着媳妇过日子。老娘有老伴，老屋，四个孩子，二儿二女。好，多住些，不好就走人，有啥事，闺女还是贴心小棉袄咧，犯不着看媳妇脸色。

　　假如老娘在天有灵，听到这些，不知是喜是忧哦，俺觉得她老人家倒不一定开心，倒很有可能说那句话”屋檐水滴现档。“

　　世情就是这样的，你怎样待别人，别人就会怎样待你，世事轮回，毫厘不爽。

野妞

写完这些，突然觉得敞亮了许多，好像把多少年的沉疴都从心里清出去了一般。
写字真好，有块地儿吐槽真好，对着苍穹删除积弊真好，等于给内心做了一次全面大扫除哩。
也约等于向老娘做了一次书面汇报，那么，老娘和我都放下了吧。

疯老爷子

你哥也是，这样的老婆要她何用？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就是以后打半辈子光棍也和她离婚。

疯老爷子

你哥的早逝完全与没娶到好媳妇有关，谁长期生活在压抑的环境中也活不长。

紫晶儿

这篇必须转到朋友圈，大家学习。

疯老爷子

紫晶儿 发表于 2017-4-30 09:14
这篇必须转到朋友圈，大家学习。

可惜朋友圈里没她嫂子

六指为挠痒

野妞 发表于 2017-4-29 22:46
写完这些，突然觉得敞亮了许多，好像把多少年的沉疴都从心里清出去了一般。
写字真好，有块地儿吐槽真好， ...

人生祸福由天定，贤达能安命野妞是个好孩子
放下了吧。
祸福无门，
逆顺有数，
天道微于影响，
人事鉴于前图，
未有蹈义而福不延，
从恶而祸不至也。

紫晶儿

六指为挠痒 发表于 2017-4-30 09:57
人生祸福由天定，贤达能安命野妞是个好孩子
放下了吧。
祸福无门，

同意马姐是个好孩纸！
马家和她嫂子差了16辈儿
马家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那么个缺德嫂子，她嫂子积了八辈子的德修来这么个知书达理的家庭。
这要是是搁在个没文化的混人家，她嫂子早被打服了。

野妞

紫晶儿 发表于 2017-4-30 10:20
同意马姐是个好孩纸！
马家和她嫂子差了16辈儿
马家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那么个缺德嫂子，她嫂子积了八辈 ...

总觉得这是一段孽缘，是劫。
现在看到她，满头白发，一脸沧桑，一身过时多少年的衣衫。。俺就只剩下怜悯了。
没啥喜悦的。

野妞

六指为挠痒 发表于 2017-4-30 09:57
人生祸福由天定，贤达能安命野妞是个好孩子
放下了吧。
祸福无门，

善良，正派，在能帮助别人的地，帮助一下，也就算是做好自个了。
至于别人。。。随他去吧。

野妞

疯老爷子 发表于 2017-4-30 09:31
可惜朋友圈里没她嫂子

我朗读的《煮饭婆》发在家族群里。
她儿子儿媳应该都听到了。
然后我二嫂说深感惭愧，木有照顾好二老。
没有吭声，让那些做过惭愧事的人感到惭愧，就够了。不然都以为做了就算了，不，没算，可能算的候没到而已。

野妞

疯老爷子 发表于 2017-4-30 05:28
你哥的早逝完全与没娶到好媳妇有关，谁长期生活在压抑的环境中也活不长。

也不一定。
但有个贤惠的内人时不时吹下贤明的枕边风，人生可能就和煦些，详和些吧。

请君入瓮

野妞 发表于 2017-4-30 15:45
善良，正派，在能帮助别人的地，帮助一下，也就算是做好自个了。
至于别人。。。随他去吧。

如果这句确实发轫于内心，没有泛起点滴尘渣，那么，福报将至。

野妞

请君入瓮 发表于 2017-4-30 19:50
如果这句确实发轫于内心，没有泛起点滴尘渣，那么，福报将至。

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举头三尺有神明。

疯老爷子

野妞 发表于 2017-4-30 15:48
我朗读的《煮饭婆》发在家族群里。
她儿子儿媳应该都听到了。
然后我二嫂说深感惭愧，木有照顾好二老。 ...

记得老妈妈在你二哥家很幸福的。

天下白

看了头一篇。五一去了山西，看了乔家大院。乔家能富过五代，靠的是义、信、利。利在最后

野妞

天下白 发表于 2017-5-1 22:15
看了头一篇。五一去了山西，看了乔家大院。乔家能富过五代，靠的是义、信、利。利在最后

利首先得建在善和益，益于他人的基础上，方能长长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