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兵 于 2017-5-4 08:34 编辑
三姨
文/天兵
周末去母亲那儿,一进门就看见小姨和母亲坐在屋子里正在说着话。我又欢喜又意外,忙上前寒暄,然后沏茶倒水坐旁边听二老聊天。这才知道,后天十月初一家乡有给故去亲人上坟的习俗,小姨正和母亲商量此事呢。
母亲年逾八十,娇小瘦弱但是精神矍铄,黑发里也只是掺杂了些许银丝,近来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嘴里念念叨叨,自言自语。小姨的到来让她很高兴,二老自然就聊起了过去的人、过去的事,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三姨,两人忽然就沉默了,良久,母亲长叹一声:“你琴姐要是现在活着多好,是个没福的啊——”,眼看着小姨的眼圈也红起来。
“琴”就是我的三姨,伴着母亲沉痛的叹息声,我记忆深处清晰的浮现出一张白皙俊俏的脸庞。
记得三姨那时常穿一件蓝底白花的小衫,身材中等微胖,结结实实,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浑身透着一股干净清爽的劲儿,三姨最显眼的是她银盆大脸上的那双俏目,忽闪忽闪,仿佛会说话,水灵里透着万种风情。
那时,父亲在外地工作,家中一切事务皆由母亲独自支撑,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家庭琐事往往触她之怒,倘若我们兄妹之中有谁偶尔在外面惹是生非,回家定是一顿胖揍。母亲待我们极其严格,我们白天上学,放学割草,晚上背书,日子清贫而寡淡。可是三姨一来情形就不同了,三姨纳得一手好鞋垫,一针一线极其细腻,上面绣着荷花,淡雅而别致,她送给我们兄妹四人一人一双,让我们爱不释手。三姨亲近小孩子,我们也喜欢她。
在三姨家的日子是我少年时期最盼望最快乐的日子。
每至放暑假,三姨大清早就让憨厚朴实的三姨夫赶上马车来接我,车上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瓜果蔬菜,有西瓜、甜瓜、面瓜,还有茄子、辣椒、豆角、西红柿等,一到我家这些“稀罕物”就把我家原来空空的院子堆得满满的,在邻居小伙伴们羡慕的眼光里,我觉得顿时变得“富有”起来。然后我和姐欢呼雀跃的爬上三姨夫的马车,在母亲追出来吩咐要小心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一阵响亮的马鞭声中飞出了村口。
晚上,三姨把早已晒好的松松软软的新棉被铺好,我欢喜的在上面打滚,把脸深深地埋在棉被上,闻着好闻的太阳味儿,一丝丝,一缕缕,入心,入肺,甘甜,芬芳,怡人。我长时间贪婪的嗅着,沉醉着,温暖着,幸福着。平日里母亲总嫌小孩子脏,从不舍得把新棉被给小孩子用,此刻那种暄腾腾、暖烘烘的感觉竟让我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那是一种被爱的滋味!三姨那纯净无私的母爱也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雨后的沙地一点也不泥泞,赤脚踩上去光滑干爽,犹如踩在一面水镜上。有时镶嵌在土中的沙砾还晶晶发亮,像眼睛,像星星,像钻石。沙路两旁是一片碧绿无垠的瓜地,这就是三姨家的瓜园——我们的乐园。
我和姐、表弟表妹白天就在地里捉迷藏,逮蚂蚱,撒着欢儿的嬉戏玩耍。饿了就摘瓜吃,困了就睡在瓜棚里,也是在那时我跟着三姨学会了挑瓜,种瓜的知识。一天,我和姐意外的在瓜棚的一角找到了一盆腌蒜!天哪,好壮观的一大盆,一颗颗胖嘟嘟、白嫩嫩的蒜头,白里透红,散发着清香。我垂涎欲滴,禁不住诱惑,忙捞起,剥皮,晶莹剔透的一瓣扔进嘴里:香、辣、咸,无比的美味啊!我和姐忘我的吃着,吃着,不觉间扔了一地的蒜皮,直到三姨出现在门前。她愕然,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地狼藉的样子,还有发窘的我俩,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我惶恐,极害怕受到三姨的责备,然而她却丝毫没有怪我们的意思,待回家的时候还不忘给我带上满满一缸的腌蒜,只是以后每每见了总不免调侃一番,说我俩真像两头小猪。
后来,我渐渐长大,见到三姨的机会越来越少,我十七岁那年,突然在学校收到家里捎来的口信,说三姨病重,我和姐骑自行车带着母亲匆匆赶往三姨家,还没跨进门口,就听见屋里传出三姨夫撕心裂肺的哭声,哎!我终究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我的三姨,1987年8月,长辞了这人世,已经将近三十年了。其间我上学、工作,辗转奔波,忙于生计,于闲暇之余时时记起她的样貌,她的纯净无私,她的宽厚仁慈。三姨去世后,三姨夫未再另娶,含辛茹苦把四个儿女抚养成人,如今已含饴弄孙,安享晚年。小姨说,前几年在集市上遇到三姨夫,三姨夫看到她,竟然仿佛依稀看到了当年的三姨,情不能自已,偷偷转过身抹起了眼泪。听到这里,我的眼泪不禁也簌簌地流了下来。
仁厚黑暗的地母啊,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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