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下白 于 2017-5-11 16:29 编辑
德望队长的步履依然是那样轻松，世界上的任何山峰在他脚下似乎都如履平地。羡慕之余，我甚至有点妒忌。藏族人好像是天生的登山坯子。德望的身板像铁塔，大腿像铁柱，胳膊像铁棍，脖子像——他根本没有脖子！让我联想到世界拳坛巨星泰森——脑袋直接长在肩膀上。看上去笨拙，其实灵巧——肩膀急速晃动的同时，脑袋也随之急速晃动。而那些有脖子或长脖子的拳击手就不同了，肩膀带动脖子，脖子再带动脑袋。脖子这一中间环节至少让脑袋晃动的速度减缓了十分之一秒。然而，在高手如林的世界拳坛，别说慢了十分之一秒，就是慢了二十分之一秒，恐怕就难逃重创——被对手的老拳打得满地找牙，灵魂出窍。登山类似于拳击，但潜在的危险要比拳击大得多。所谓类似，是指反应和决断以及身体素质等方面的条件必须非同一般。 德望纯粹就是一个铁人。他是全队所仰慕的一颗明亮的星——为“北斗七星”引路的北极星。德望没有多少文化，但他的登山经验可以编写出一本厚厚的教科书。他曾经征服了无数的世界高峰，有一种超常的征服欲，而这种征服欲使他的反应速度和决断能力超乎寻常。 登山队继续前进。德望的前面是梅林。比较才能分出高低。与德望相比，梅林的步履显得异常艰难。我一直认为梅林根本不适合于登山，他的腰身、长相以及气质都像一个大学教授。他是我们登山队里学问最高的人，是一部“百科全书”。被大家称之为“梅夫子”。他应该教书才对。在我们这支八人登山队里，他是一个最弱的苗子。德望之所以紧随其后，就是为了不断地推他一把，扶他一下。 我希望梅夫子不要拖我们的后腿。 大约离珠穆朗玛峰峰顶还有60多米的时候，梅林突然对德望说，他的氧气瓶里的氧气不多了。德望仔细检查之后，做出判断，无论是登顶还是下山，氧气都不够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故障。怎么办？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德望的脸上。如果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我会建议让梅林下山，相对而言，风险要小得多。如果能坚持到8000米以下，即使没有氧气，也能挺得住。但梅林能不能挺住，谁也不敢打保票，我从大家短暂的沉默中看得出来。问题是谁都知道梅林极其要强，而且他是头一次登8000米以上的高峰。他常常说这样一句话：“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活得有多长久，而在于能不能活出一种精神。”他把登山视作人类征服自然一种精神，一种气魄，一种境界。他说这是人类应该具有的品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孔老夫子的倔强和执着在梅林身上常常得以充分地体现。如果梅林此时说他选择登顶，我决不会提出异议。从整体来看，登山队需要一种向上的精神。关键时刻，任何一种低落的情绪，都会影响士气，如果使脆弱的神经在体内膨胀开来，杂念迭起，消极扩散，那么就会让整个行动功亏一篑。当梅林还没有张口表态的时候，德望先做出了谁也没有想到的举动：他把自己的氧气瓶和梅林的氧气瓶做了一个调换。梅林激动地说道：“如果这样，我宁可下山！我不能让国家失去一个最优秀的登山队员！” 德望严峻的脸上流露出一缕慈祥的笑意。他说：“我不会有事的，像这样的山峰我登过十几座了，即使完全没有氧气了，我也能挺得住，放心吧。” 梅林不再说话，他似乎坚信德望说的是真的。书呆子就是书呆子，什么话都信以为真。在8000米以上无氧的情况下，一个人到底能坚持多久，这要因人而异。如果不顾及体质状况而硬撑，就会有生命危险。特别是在有氧的情况下而突然断氧就更为危险。除非德望是超人。也许梅林太崇拜德望了，德望在他眼里，似乎就是那个爱吃菠菜的大力水手，那个“可赛号飞船”上的奥特曼，是变形金刚巨无霸蝙蝠侠那样的超人。作为一个登山队员，我还能说什么呢？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得听头儿的话。至少德望现在还是安全的。 12月29日12时6分零6秒，我们——中国北斗星登山队，在德望的率领下，全队八名成员全部登上了珠峰峰顶，又一次将五星红旗插在峰巅之上。于是大家拍照、摄相，激动万分。我发现梅林泪流满面。 终于，我们要下山了。梅林的突然举动让我们感到震惊：他扔下氧气瓶一纵身跳下了山崖，我看到梅林下落的身姿像一只白鹤，从容而舒展。 “梅林！梅林——！梅——林——！”我们的呼喊没有丝毫的回应。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和恐惧袭上我的心头，刚才那伸手就能触摸到的蓝天，瞬间又变得那样遥远。我明白梅林为什么要这么做。 “都怪我，没有告诉他我曾经在无氧的情况下多次登过8000米以上的山峰！他肯定是担心我没有氧气会有危险。”德望在痛苦地责备自己。我也是头一次同德望一起登山，他的确没有告诉过我们他能在无氧的条件下攀登峰顶，德望一向是这样，只善于做，不善于说，有时干脆只做不说。 梅林或许在担心德望会因为没有氧气而遭不测。他知道在珠峰顶上的谦让，会显得那样苍白而虚假，珠峰永远不会懂得谦让！ 如果要把北斗星登山队的每个成员都以星名来命名的话，梅林就是北斗七星中的天枢星，虽然天枢星并不明亮，也不耀眼，但它永远是北斗星中的排头星。 孔子云：“仁者爱山。”如果把梅林毅然投身于山的怀抱仅仅理解为为他人着想，那就太过于肤浅了。梅林爱山甚于热爱生命，他是在把生命有机地与喜玛拉雅山脉融合为一体了。这种精神，这种气魄，这种境界也许会让人费解，但对于我们这些热爱登山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归宿。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7-5-11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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