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花中的花 于 2017-5-21 19:38 编辑
没有终点的旅程
一、
好不容易等来国庆长假,一年就只有这个长假是最好的出行时间,喜欢旅游的我岂能放过?
我知道国庆长假出门很拥挤,因此准备了几套旅游方案,能买到哪条线的票就去哪边。
但当我背着旅行包赶到火车站时,其拥挤状况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售票大厅前人山人海,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而且那显示屏上不断地打出,去哪儿的票又售完了,去哪儿的又售完了,有很多地方四天之内的票都预售完了。
我站在外围,不由脸上布满了愁云。想着就算是排半天的队,买着了,也可能是预售的几天之后的了,长假被打了折,还能游多远?但就此打退堂鼓,我心里很不服气。
我在人群外围盲目地游走着,头脑中在想着各种办法,却一时也无计可施。这时,一个人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回身一看,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她里边穿着一件长袖白色衬衣,外边穿一条黑色背带裙,腰上束一根皮带,头上扎一条蓝色头巾,脚穿一双黑皮鞋,我第一感觉是想起了什么电影里的人物。
“你要买火车票吗?”她轻声地问。
“是的,你有吗?什么价?”我以为是遇上黄牛了,但又觉得不像,因为她外表看起来文静而高贵。
“平价。” 她说。
我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事情,正在想着她说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要去哪儿?”她问?
“去北京的有吗?”我问。
“没有。”她说。
“上海呢?”
“没有。”
“昆明的呢?”
“没有。”
又问了好些地方,回答均是没有。
“唉,你究竟有火车票没有哦?”我有些急了。
她很肯定地说:“有!”
我问她:“还有到哪儿的?”
她一下语塞,说不出来。
我说:“好吧,不管你有去哪儿的,给我弄一张来!”
她说:“好,你跟我来吧!”
我问:“在哪儿去买票?”
她说:“到火车上买。”
我想:可能是把我带上火车再补票吧。
对这个连去哪儿的车票都说不出来的女子,我充满疑惑,但出于好奇,还是鬼使神差地跟着她想去看个究竟。
那女子有些神秘地带着我避开人群,钻进火车站旁边的一条小巷。那小巷一边是围墙,一边是些很破旧的房子,我观察了一下,那围墙就是火车站的围墙,我们就是沿着火车站外围在走。那些破旧的房子里,住着一些城市底层人民和进城打工的民工之类的,有一些廉价的小旅馆、小食店和洗头房,门边巷口不时有像站街女之类的女子,在警惕地盯着我们。我在想:这个女子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呢?难道她是一种新型的卖淫女?
那个女子带着我穿过了整个小巷,然后离开火车站的围墙,穿过一片密集的树林,我看见森林中的一条铁路,她带着我就一直沿着那条铁路向前走去。
我看了看那条铁路,铁轨和枕木上的铆钉锈迹斑斑,像是一条被废弃的铁路。我狐疑地跟着她在铁轨上走着。
“究竟有没有火车哦?”
“有!”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想:管她的,她也不能把我卖了。于是不再吭声,跟着她往前边走去。
在穿过了一个几十米长的黑暗隧道后,我终于看见了一辆停在林中的列车。
那是一辆绿皮火车,现在已经基本淘汰的那种,只在一些小的干线还在使用。
由于是在森林里,周围没有站台和建筑,那绿色的车厢跟植物的颜色很接近,所以,一般不注意还看不出来。它就那样静静地停在一段铁轨上。
它看起来已经很陈旧了,那很有年代感的机头,车厢上一些地方油漆剥落,临上车时我有意识看了看车厢上的字,班次的数字已经被涂掉,只看见重庆——,后边的字迹也被刮掉看不清楚。
车厢里已经有不少人,我是最后的乘客了,我刚跟着那个女的登上列车,车门就关了。列车拉响了汽笛,缓缓启动了。
那个女子带着我在车厢里穿行,我看了一下,那些车厢里各种肤色的人都有,看来外国人不少,那些人看起来神情都有些阴郁,缺乏生气,我跟着那女子背着旅行包走过时,他们都用木然的眼光看着我。我好奇地在想:这是一辆什么列车呢?它将会带我走一段什么样的旅程呢?
那个女子把我带到了最后的一节车厢的最后一个卧铺包间里,说:“你就住这里吧!”
她说:“你先休息,一会儿列车长来卖票。”
然后她就走了。
这是四人软卧包间,包间里已经有三个人了,两个老头和一个年轻女子。我的铺位就在那年轻女子的上边。
我所在的包间里的三个人看起来都还正常,两个老头一胖一瘦,那个胖的看起来一副富态像,也比较健谈,一见面就跟我显摆,说他是个私营老板,不是坐不起飞机,是想这样随意地出来走走看看,“唉,没想到,票这么难买,坐上这么个破车。”他这样说意思显示他是有身份的人。
那个瘦的老头倒是比较沉稳,他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见我进来时,他只是友好地点了一下头,就一直默默地看着我们聊天。
那个年轻女子很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是一个比较文静瘦削的女孩,她扎个马尾巴,穿着一身运动装,使得她看起来像个学生。我去时她本来是在床上躺着的,待我把背包放到上铺后,她友好地坐起身来,让出一半的位置让我坐。后来一问得之,她大学刚毕业,是要在工作之前出来看看世界。
一会儿,列车长来了,是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高瘦的老男人(看不出他是哪国人,有点像欧洲人)。他在先前带我来的那个女子和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保安人员的簇拥下来到了我们包间,“各位好,现在买票了。”他做出和蔼的样子摊了摊双手。
“这车都要去哪儿?多少钱?”我们一起的那个胖子问。
“只有一个价,你们三个,每人500元。”列车长说。
我们一起的三个买了,那个瘦的老头没买,看来他是先前已经买了。
我拿着车票看一下,是:重庆——,没有达到站名。当时心里升起一股疑云。
卖完票,列车长再次做出和蔼的样子,摊开手说:“欢迎大家乘坐末日号列车,与我们共同踏上没有终点的旅程。”
然后他推出身边的那个女子对我们说:“这是我的私人助理,露丝修女,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她。”
是说不得,先前我就感到她有些特别,像混血儿,原来是个修女,哦,我想起了,先前看见她时我想到的那部电影是《修女也疯狂》。
“什么末世号?没有终点的行程?”那个胖子在那里嘟囔着说,突然他问:“这是在开玩笑吧?”
这时,我们包间的那个像老师的瘦老头轻轻地说了一句:“不是玩笑!”
“什么?”那胖子突然追上去拉着那露丝问:“这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呢?”
露丝说:“车票上都标清楚了,没有终点!”
那胖子又转身拉着列车长说:“请停车,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列车长说:“停不了了!”
胖子还是拉着列车长不撒手,这时,列车长身后那几个保安亮出了微型冲锋枪,胖子吓得瘫在了地上。
列车长说:“可不要乱来哦,我们这个列车上可是个法制社会哦!”
列车长一行人走了,胖子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
这时,我观察了一下列车的门窗,都用铁条焊死了的。看来,我们真的是踏上了死亡列车。
旁边的年轻女孩吓得哭了起来,胖子在那里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我们包间里,只有那个瘦老者淡定。待我们情绪稳定一点他才说:“这辆列车就是一辆死亡列车,车上的乘客都是一些得了不治之症或者失恋等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悲观厌世者,他们坐上这辆列车就不准备再回去了。”
是说不得我先前走过那些车厢,看见那些人的神情都是那么古怪,原来都是些不正常的人。
我看了看那个瘦的老者,迟疑地问:“那么你也是?……”
他说:“是的,我也是,我得了癌症,不想拖累家人,也不想住进医院去让他们过度治疗,那样只会增加自己的痛苦!”
我问:“那么你是先前就知道这个列车是一辆死亡列车,你是怎么找到它而来到这里的呢?”
他说:“是病友之间私下告诉我的,也就是,我是自愿来的。”
他接着说:“你们是因为这个包间里还差三个人,列车长就叫露丝修女去找三个人来,没想到那修女真的疯狂,把三个不是自愿的人拉了来。”
“啊啊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呢?”那胖子痛苦地在床上满床打滚。
“唉,随遇而安,闹也没用,我暂且冷静下来,慢慢想办法!”我心里想。
我看了看车窗外,火车以极快的速度奔驰在崇山峻岭和原始森林中。景色倒是壮观,但是这时候没有心情看风景呀。
旁边的小妹用被盖裹着头,悄悄地哭睡着了。睡梦中还在叫 “妈妈。”
我看着心里很不好受。
“他奶奶的,我们都还年轻呀!这末日号列车!”
二、
经过几天的观察,列车上的秩序倒还井然,服务质量居然还好。可以到餐车去吃小炒,也可以买服务员用推推车推来卖的盒饭、零食、饮料等,但这一切都要钱。
听那个瘦的老者(这时候知道了他真的是一个教师)说:在这里,钱用完了,是没人管你的,要么病死,要么饿死。
先前几天,那个胖子仗着有钱,每天都去餐车吃小炒,后来一看,这样下去不行,不知道后面还要在车里待多长时间?于是也跟着我们一起吃起盒饭来。
我每天都在观察,想找逃出这个列车的机会。
列车一会儿行驶在森林里,一会儿在沙漠戈壁中,反正都是些荒凉的地方,没有看见一个城市和有人烟的地方。
那个老师说,这列车开的都是一些废弃的铁路和建在荒凉之地的铁路,就是要避开人群的地方。
隔三差五都能看见有人因病或者饥饿而死。每当这时,就会有服务人员来用一个大白布袋把死人一装,然后由列车长拿一本圣经和十字架,就地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就拖到列车车厢门口,扔下车去。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们的钱越来越吃紧。
最先告急的是旁边的小妹,她说她还没参加工作,这次出来也是准备穷游的,带的钱不多。
我叫她别急,不管怎样,我也要管她。那以后我就买双份,把小妹的一起买了。
其实我们一起的胖子的钱最多,但是他没有一点帮我们的意思,他把自己的钱袋放在贴胸的口袋里,生怕我们会偷他的。
情势更急迫了,我没事就在列车上的各个车厢里走走看看,希望能找到可以出逃的地方,但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好的办法。
终于我的钱也要用完了。
我和小妹作了节俭计划,我们一天只吃两餐,为了多争取一点时间。
后来,我们又缩减到每顿,只买一个盒饭,我与小妹一人吃一半。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小妹的意思,因为我想:即使死也要死得有尊严和风度。
列车一往无前地奔驰不休,一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我已经没有去计算经过了多少天了。
每当经过那些车厢,都能看见一些因饥饿而蜷曲在地的人们。
终于,我的钱也用完了,我连到其他车厢去走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和小妹只有喝水然后蜷曲的床上。
胖子对我们的处境视而不见。他怕我们看见他吃东西会跟他抢,吃饭都端到外边去吃。
“这个死胖子!”我咽着唾沫恨恨地说。
正当我们实在撑不下去时,那个老师打来了饭,请我们吃。
我说:“老师,我们知道你钱也不多,再搭上我们,那样会让你在人世的时间更短!”
老师说:“我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早几天死而已!”
我和小妹捧着盒饭,百感交集。
三、
老师的钱本来就不多,虽然有所准备,但是现在搭上我们两个拖斗,那钱消耗得更快。
我们实在于心不忍,但是老师私下给我们说,根据他知道的情况,列车在两天后要在一个地方补充给养物质,就是要停一个站,只是那是一个废弃的无人的车站。
他告诉我们,他是地理老师,根据他对一路上经过的那些山川地貌植物的推算,我们应该是行驶在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地区,两天后,所停靠的地区是西伯利亚中部地区,如果我们往南走200公里左右,会找到离那里最近的前苏联流放政治犯的集中营,那里现在还有人居住。
“那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他说。
那两天,他买盒饭都是买六份。留下三份装进一个大塑料袋里叫我们保存起来。
最后那天,他分别从不同的服务员那里一下买了十多个面包和几袋牛肉干,分装在几个塑料袋里,叫我们扎好裤带,把食品袋装在内衣里,还叫我们把睡袋也裹在身上。外边穿上长的羽绒服。这一切都是避开胖子的情况下进行的。
列车终于停下了,是一个废弃小站,周围都是很荒凉的土地和森林。列车长说:这里离有人烟的地方很遥远,你们离开了列车也是找死。
所以,列车长破例让大家下来放一下风。
我和小妹装着扶老师下去透一下新鲜空气。
我们本来就是最后一节车厢,走下列车,我们走到列车的另一面去,避开了人群。
我和小妹对老师说:“老师,跟我们走吧!”
老师说:“不行,我的身体会吃不消,会拖累你们,而且我就是走出去了,也毫无意义,因为我就要死了!”
“老师!”我和小妹都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老师最后取下了手腕上的手表,递给我说:这上边有指南针,你们一直往南走,就会找到有人的地方的!
老师叫我们快走!
我们最后向老师鞠躬敬了个礼,就钻进了不远处的森林。
我们走了很远,老师都还在向我们挥手。
最后我们看见列车在汽笛声中徐徐远去,我们才转身,按着指南针的方向向南走去。
一周以后,我们被西伯利亚某林场的工人发现。
半个月后,在中国大使馆的帮助下,我们回到了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