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7-5-19 10:06 编辑
长长记忆里那些永恒的故事(5)
1.
我在岁月之河上泛舟,说实话,有点“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时空之叹。转眼,几十年就这样过去,尽管我试图努力的挥桨,想回溯这些确实久远的故事,但是,记忆的不完整,记忆的支离破碎,注定让我讲述的是一个只能看到大概的故事。
其实,当我看到一些赏读的朋友,在这个系列下的一些问题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那所谓的“代沟”其实确实是存在的。
我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讲述属于自己的故事,但是,我的故事注定绕不开那个时代,因为那一切就是在那个时代发生的。
算起来,我在镇子上那所叫双红小学的小学校,上了一年半左右的学。
其实,我已经记不得在那所学校,我到底学到了些什么,但是,我确实不能忘那些质朴而宽容的老师们。
来来去去的六里路,风里雨里的走着,不紧不慢的走着,快乐或者索然的走着。多数时候,是和胜利或者是其他同学一起走,偶尔也会自己走。
看山看水看不厌,少年人的眼睛和世界,不该写着烦恼。
我甚至喜欢绕着弯走,放了学,和一干同学疯跑着穿过镇子中央的唯一的那条砂石路,跑过那座青石大桥,下到桥下的河岸边,浅浅而清澈的河水,相互撩拨到湿透的那种快意。
那是一个“农业学大寨”的时代。那个时代有一个充满着挑斗性到的词汇叫做:战天斗地。
为了学大寨,一条逶迤的水渠开始建设,说是从上游的朱隈水库引水解决旱季雨水不足的问题。我们学校也组织我们去“战天斗地”,去水渠工地帮工。所谓的帮工,也就是抬着盛满泥土的筐,搬运泥土。
那条水渠就挨着学校不远的鸡冠山脚下,上课的时候,甚至能看清楚水渠工地上的热火朝天,但是除了学校组织的帮工,平日里那水渠是禁区,那是因为修水渠的时候,需要开山放炮,这比较危险,经常是连着放十几炮,沉闷的爆炸声,掀起的泥土碎石,满天飞舞,甚至砸破了学校教室的玻璃。
当然,放炮之前,也会有很多的警示,吹哨子,用旗语,甚至扯着嗓子喊:放炮啦。每每这时,人们都会在安全线内,远远观望着这一切。孩子们总是好奇的,有些胆子大的,并不惧怕轰隆的炮声,总是找最近的观察点,去看热闹。 当然,这种充满着较高危险系数的事情,基本找不上我,我宁愿一个人呆坐在教室里,因为我觉得,从天而降的石头,万一砸破了脑袋,这比较不好玩。
2.
水渠建设工地出事儿的时候,我们正在上课,我坐在挨着窗子边上的座位。心不在焉的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只是敞开的窗子,能看到工地又要放炮了。先是旗语,有时哨声,接着是扯着嗓子喊:放炮啦。几分钟过后,一阵轰隆的爆炸,掀起泥土碎石成了一团烟雾。
这原本是一个很正常的爆破,却成为一个注定让我毕生难忘的画面。
因为就在这爆破过后,硝烟散去,工地的人们开始朝爆破点集合的时候,突然又是一声沉闷的爆炸声。随着声音,我看到掀起的浓烟泥尘的同时,一个人的身体被爆炸的气流直接推向高空,甚至越过了高压线,然后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落在地上。
这一幕不仅仅是我看到,很多同学都看到了。胆子大的农村同学直接惊呼:不好啦,炸到人了。
接着看到人们向出事地点汇集。
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回忆这一幕的时候,或许唯有两个字:惨烈。
因为就在出事的工地不远的地方,我和同学们看到断指,失去血色的苍白,让人惊惧。
一个生产队的副队长,在排哑炮的时候,哑炮爆炸,导致了这幕悲剧的发生。我没看到遗体,据说被炸的四分五裂。 但是,几天后,在这个工地上的追悼会,学校组织我们参加了。
一个临时搭就的台子,横批竖联上的文字我都记不得了,唯一能记得的是,罹难者家属凄凄惨惨的悲声,能记住当时台子上的松枝柏叶。
生命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令人唏嘘。
很多年后,我见证了太多有关死亡的事情,一次次目睹和经历这些人生必然要面对的一刻,却在记忆深处深藏着我儿时目睹的这一幕。
八十年代中后期,那是我离开那片土地后的第一次故地重游,我惊讶的看到,那条千辛万苦,甚至付出生命代价和人生血泪的水渠已经被废弃,我问当地的同学:为何不用这条水渠了,他回答的简单直接:中看不中用,根本没水。
那当年的那个生产队副队长岂不是白白的死了?
他回答的让我心动:没有,他一直都活在我们大伙儿的心里面。
再后来,我再去那里,那条水渠已经彻底拆掉了。
3.
人生注定是一个有关成长和怅然的过程,我们长大着,也目睹着。
战天斗地,一个狂妄而自负的表达,其实却也包含着人类试图征服或者改造的雄心或壮志。
1970年的盛夏,我和一群小伙伴们去了村子西头上游的一座小水库玩水。
其实,更多像是一个栏水坝,上面有三道闸门。水坝里的水,最深处据说有三丈,在熟悉了长度换算之后我知道那也就八九米深,但是,在当时,在我们眼睛里,那是一个足够的深度,水坝里的水幽蓝幽深,让人敬畏。
从小到大,我算是一个比较听话的孩子,有关这个水库的事情,父母都告诫过我,绝对不可以去。
水坝的下游,闸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水湾,显然是水闸放水的时候,冲击出来的。水湾大约也就七八米的样子,最深处据说也有两三米。一般小伙伴们都在这个地方玩水,胆子大的还在哪里跳水,所谓“冰棍儿”,也就是捏着鼻子,直上直下的砸进水中。
我不会游泳,所以,我最多坐在水湾边上的石头上,把两只脚伸到水湾里搅合一下。
事情缘起是因为小伙伴的一句话,他们都在水里扑腾,看到我坐在那里,就激将我:你看看,你不会游泳多没意思。
这句话激了我,我目测了一下距离,从我这里到对面看样子也就七八米,就算我不会游泳,扑腾我也能扑腾过去吧,于是,我一头扎进水里。
写这段有意思的经历的时候,我还是内心深处有一种恐惧感。
就那么近在迟迟的距离,然而我人进了水中,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可能是紧张导致的,我真的就在那里扑腾,接着就是猛喝了几大口水,然后人就彻底懵掉了,那一刻,唯一的感觉:完了,我要死在这水里了。
迷糊之间,一双有力的手,把我从水湾深处带了出来,小伙伴们搭着手把我拖到了石头上,我猛吐了几大口水,一片茫然。
救我的人,是胜利的四哥。当时他正在那里洗完澡,看到我情形不对,连衣服都没脱,扎进水里,把我拖了出来。 四哥怒斥我:不会水你得瑟什么?你想死在这里吗?
这个溺水事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瞒着父母,还是胜利的娘,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告诉了他们。
4.
很多年后的一天,我意外的邂逅了四哥,我对他说:四哥,我是真的要谢谢你,你当年救了我,要不是你把我从水里拽出来,也许我就没了。
这事儿有过吗?四哥居然一脸茫然。也许对四哥而言这非常微不足道,但是,对我而言,需要铭记一生。
也许是偶然激发了潜能,说来也怪,我突然就会游泳了。但是,我直到今天,对水有着一种莫名的敬畏感,很少下水。
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这是两句地方的俚语,说的有道理。
也是若干年后,我故地重游,想特地去那个水坝的地方看看,当地的同学告诉我说:八十年代初的一场大暴雨,山洪暴发,把水坝冲垮,那里已经没有水坝了。
我听了之后,感叹果然是水火无情,摧枯拉朽。
站在那条我曾经无比熟悉的河边,看到的是流水潺潺,感受不到任何的波涛汹涌。清澈的河水和它发怒时的泥沙俱下几乎不能等同而语。
生命也许也是一条流淌的河,一路可以波涛汹涌,也可以平静流过,我选择后者。
1970年,我在农村迎来生命里的第一个秋天。
如果说春天让我盛赞,秋日则让我充满着迷恋。
山的深处,野果子几乎遍地。山梨树随便的在沟壑山里。不能上树不要紧,抉一根树枝敲打就是了。
那是真正的天然美味,没有任何污染和人工成分的果实。在岁月的流淌的日子里,它们吸吮着天地的精华,不受任何拘束的绽放,结果。那果实,充满着水分和足够的甜度。而且,不是一个品种,我就至少吃过若干种野生的山梨,有的大如鹅蛋,有的小如在城市里玩过的玻璃球。
还有随意挂满枝头的山楂,山里红,山枣……
当第一场霜染了田野,看到的是,远山开始的金黄。那是一种层林尽染的美景,充满着立体的层次感,人恍若在山水画中,感受那个收获的秋日。
我尽量我简介的文字,略述哪些日子,我却不忍放过那种让我第一次感受农村秋日的美丽和壮观。其实,这大半人生,感受到太多的秋日美景,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比拟第一次少年人眼里的那个灿烂的,果实累累的秋天。
5.
有人问我,看你这个系列的文字,大都是用非常平和的心态,去讲述哪些昨天的故事,没看到你的愤怒或者是抱怨,难道是因为你的生活果然是那么平和快乐吗? 我很严肃的回应他:你想去看到一个少年人扭曲和愤怒吗?是的,我承认,生活有可能不那么美好,可是,这不是我用来抱怨或者表达不满的理由。重要的是,在那样的岁月里,我走过并成长,这就足够了,说句不夸张的话,我感恩还来不及呢?哪里需要抱怨和不满? 我学着农村的小伙伴们的样子,手里拎着一个小筐,蹲在收割后的黄豆地的垄沟里,一粒粒的捡拾爆荚后散落在地上的黄豆,不夸张的说,一个午后,就能捡拾两大碗。 我学着在种植了地瓜收获后的土地里翻腾,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瓜,运气好的时候,在地头会不走空的。因为生产队翻地的犁爬一般在地头都是掠过的。 其实,并不是我很喜欢吃这些东西,时至今日,我依然对地瓜这一类的食品几乎从不食用,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不喜欢。 那日,我和小伙伴们跟在生产队刚刚收完的地瓜地,站在田埂头,我用小镢头,随便刨着,遭到了一个生产小组长的驱赶,其实是我没弄清楚他是冲着我们在喊,于是闷着头还在刨,结果他凶巴巴的走过来,推了我一掌,推的我四腿朝天,我没哭也没闹,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而且,这事情我也没回去和父母说。但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房东大伯的耳朵里,他怒不可遏,那个推我的人是他本家的远房侄子,他把他找来,当着我父母和我的面,那一顿臭骂,甚至要举着手抽。我父亲连忙拉开:这都是我们的孩子淘气,我们没管教好,你可别埋怨他。
那人冲着我父母深深的鞠了一躬,叔叔婶子对不住了。接着对我说:兄弟,别记恨哥哥,以后我保证对你好。
其实,我压根儿都没想记住这件事,所以,在后面的日子里,那个哥哥也是我的很好的朋友。他于九十年代中期过世,消息传来,我无限唏嘘。
并非我要充满虚幻的去刻画这些善意,而是我实实在在的感受到的是那种质朴和纯真,这种人生的感受,在我成长的路上,渐渐的渐行渐远,这也是常常困顿我的问题。而在我看来,这些消失的纯真和质朴,不该是成长路上必然付出的代价。
至少,我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内心深处是对那份曾经的真实,最不需要掩饰的怀念! 2017年5月19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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