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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爆米花一家人
文/莫零
今天是罗富贵五七,按照我们那里的风俗是要给他烧点纸的。妹妹老早就折了许多纸元宝,她心里难受,总想着这样能尽点心意,不枉姐夫疼她一场。城市里烧纸得找个十字路口,我们回家的路上正好有一个,我们每次都在那里烧。
今天那个路口多了个爆米花的摊子,简陋的三轮车临时搭出的货架,摆总各种米花。玉米的,小麦的,大米的,高粱的,全都用塑料袋装好了,码得也整整齐齐。旁边摆着那种最古老的爆米花桶,黑漆漆花瓶状的,架在炭炉上一边手摇着一边烧着,前端接一个压力表。再旁边是一张旧凉席,上面放着蛇皮袋蒙着的橡皮口袋子。
朋友灵犀说:好久没见着这种爆米花了,得买一袋来尝尝。于是就驻足问价,答是五块钱一袋。灵犀说那我想吃新出锅的,男人说马上就好,你们得等会儿。边上一个怀抱孩子的妇女插话说这些也都是新出锅的,不过凉了。
我们一面说笑着表示可以等一等。这时我忽然注意到她怀里的孩子已经很大了,约摸十岁光景。这么大的孩子还要抱?我心里很吃惊,再仔细一看,似乎不大对劲儿,孩子的手脚外翻,还不时流着口水。原来是个病孩儿啊!
妇女对这个孩子极尽耐心,孩子有时手舞足蹈地打到她,她也满脸笑意。我注意到她脚边有个小广播,放着广场舞的歌,那孩子是听了这个音乐手舞足蹈的。
不一会儿,爆米花就可以启锅了。我们都纷纷捂着耳朵后退,她也吃力地抱起孩子竭力想走远点儿,"呯"的一声,孩子咯咯笑了起来,他竟一点儿不怕这样的巨响。他一笑,他妈妈也跟着笑,用方言跟男人说了句什么,男人低下的脸庞上看到他嘴角也上扬着。
妹妹忧心他们会很晚才走,我们就不方便烧纸了。男人说九点就走了,晚了我孩儿不行,听口音像是河南人。
等我们九点多过去,他们还没走,于是我们很抱歉地问能不能在他摊子旁边烧纸。男人有点愕然,想问句什么的,又咽了回去,用方言嘱咐了女人一声,女人便把孩子放在一个旧推车上推到另一边去了。男人于是说:你们烧吧,不碍的。
我们便默默地画圈,点火,烧纸,一时间心情沉重,无话。不经意间抬头,看到男人在专注地盯着我们的方向看着,见我发现了,又忙掩饰地朝我笑了笑。火势渐渐旺起来,我被烤得受不了,就任由妹妹和灵犀烧,自己站到一旁,正好能看到女人和她的病孩儿。这会子她正专注地看着手机,不时举到孩子眼前说笑着,孩子也发出"哦哦"的声音,画面详和极了。
这边男人开始收摊,他把三轮车上的摊子拆散下来,东西一样一样码得整整齐齐,零散的工具,木板都一一穿插着放好。我正担心他一车装不下呢,他竟井井有条地都码放好了,剩下一地狼狈。我以为他们就要走了,谁知他又从车底下掏出一把扫帚把他制造的垃圾都扫了,还装进了一个蛇皮袋子里。袋子也给塞到了三轮车上。
然后,他是预备要走了,远远开来一辆卖香瓜的车子,司机拿方言跟他打招呼,他们互相对了几句话,司机拿了个瓜给他,我离他车子近,就顺手帮他们接过来了。男人连声道谢,我就问了句:你们住得远吗?他说不远,一面把香瓜塞好,一面伸手去女人手里的孩子,等女人在三轮车前面坐好了,自己才坐上去。我发现有个小凳子没收,就递过去,他和女人同时抢着说谢谢。
倒底是女人话多一些,她直接问你们给谁烧纸?我说我老公。他们俩又同时抢着说:哦,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我摆手说没事啊,男人坐在那里迟迟不启动三轮车。妹妹和灵犀已经烧完了开始往我这边走,男人终于下定决心似地说了一句:日子总能过的,你瞅我们这家子……
他说完这句,妹妹她们已经走到我跟前,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男人已经把车骑走了。隔着三轮车,我看到他佝偻的背影,女人以别扭的姿势怀抱着她的病孩儿,孩子的四肢仍在空中轻微挥舞。于是,我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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