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柔情牧歌 于 2017-6-12 22:17 编辑
一直,迟迟疑疑,不知道是否该展露这篇文字。这,可真是名副其实地狠狠拍了一把俺爹。
要写我爸,我的心情很矛盾,真的可以把事实尽诉吗?我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年轻时的爸爸和我现实中所感受到的应是有距离的吧。
爸爸这一生在事业上可以说错过了很多的好机会。他自小痴爱戏曲,唱起粤剧来字正腔圆,也曾有进剧团挑大梁的机会,可是当时由于老家亲人的原因,他放弃了;他很爱好文学,16岁就写了第一部小说,还请了著名的作家欧阳山帮他修改;他曾经在建筑行业上短暂停留,考取了施工证,后来家里的乡亲建房子,还是请我爸画设计图的。可惜最后的阴差阳错,爸最后是在一家高温作业的工厂里拼搏了几十年,当了一辈子的铸造车间主任。
我爸的外貌有点特别,一张脸上全是天生的黑色素沉着,就是现在医学上说的太田痣,不过很多人只是长在脸上的某一部分,或耳畔,或眉梢,或嘴角,或鼻梁,白白的脸上那样墨了一块,很是让人瞩目的。爸的就稍好点,整一张脸都是均匀地分布着淡淡的黑,所以家乡的人都说他是包青天转世了。 爸爸有兄弟姐妹六人,他是老大,我有两个叔叔,三个姑姑,就为着这有点特殊的相貌与贫寒的家境,爸爸在31岁时才娶了我妈,当时名闻乡里的美人。
我高中毕业时,爸带回了一本他年轻时写的诗词手记,之前一直被他锁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那天起,爸爸把它转给我收藏了。在这个本子上,我读到了爸爸年轻时写的很多诗作,有三字经,也有藏头诗。说真的,看着爸爸如此真情的诗作,想不通后来爸为什么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沉迷于赌博的人,一个完全不管家庭的人,一个非常自私的人。从我有记忆起,就已经不知道爸爸和诗词文学有什么关系了,我整天就是活在妈妈的泪眼中。小学时曾因父亲的父亲的狠心而饿晕在教室里,初一时就开始为父亲的累累赌债、母亲的艰辛、父母的争打而无数次泪湿枕巾,彻夜难寐。 赌桌啊!彻底地埋没了爸爸的灵魂。只要有赌,他可以不管风吹雨打,骑自行车四公里也赴麻将会;为了赌,他可以大年三十也不回家过,可以催生病的妈妈提前出院回家,可以连他多年的好友来访也不在家等,只是嘱咐一句好好招呼便推门而去。
爸有心脏病,可是他还是要风雨不改地去赴赌约,输了他就气得睡不着,如此一来,因病住院也就很寻常了,记得有那么连续的六年间,爸爸差不多每年到五月左右就要住院一趟,那对我们贫寒的家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因为,爸爸所在的工厂是制造与维修糖业机械的,工作有相对明显的生产淡季与旺季,每到年底,是糖厂开榨时节,爸爸他们要干的活就少很多,相对地说,也就没有什么工资以外的奖金了。而到了下一年的四、五月份,糖厂收榨了,爸爸他们的活就多起来。就是这样,每年生产旺季时爸就病了,家里没法支付他的医药费,只能向单位借公款,等到他出院了,又已接近生产淡季,而他不多的工资就得逐月扣还所借的公款了。我家很长时间里陷进了一个恶性循环中。 我和弟弟都出来工作后,家里的环境好了很多。这几年,爸也老了,他还是会和邻居打牌,小小地赌一把。现在我说话他也不凶了,从前家里的亲戚朋友叫我站在女儿的角度去劝劝我爸,我其实一直都在和爸爸谈,可是,初中的时候,他会凶我:哪有你小孩子说话的地方!高中的时候,他说:大人的事小孩不准管! 大学了,爸爸终于理屈地说:很多东西你不明白。 很多过分的事也无法在这细说了,作为一个女儿,这样写自己的父亲,也许我是会被人骂的,但不是真实的东西,我写不出,就藏起心底更多的心酸,到此打住了。
(这篇文字,写于2005年,当时父亲还健在。2009年父亲因突发脑溢血去世了。人已去,唯念其好。若无父亲,也没有我的生命。但愿父亲在天国安好,一直过着腔韵传情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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