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7-6-16 09:45 编辑
长长记忆里那些永恒的故事(21)
1.
往事有的时候是温暖的,快意的,也有的时候是寒冷的,悲哀的。我在整理写下这个系列的时候,最大的感触是,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我能坐在计算机前,静静的回忆着这些往事,渐渐的把它们还原出来,这是一种幸运。
我是个易于满足的人,从未给自己制定什么目标,觉得大千世界,冥冥之中,其实都是注定,看不到的命运之手,早就设定了你的今生。这个说法,也许过于宿命,但我觉得是有一些道理的。
贝多芬的《命运》可以听得我们心潮激荡,但是,面对叩响命运之门的手,以及命运之门的另一面是什么,我们都无法预知。
唯有你活着,你才是赢家。
山区里的生活,有着足够的色彩,足以让我这个少年人入迷。但是,时光没有停下来陪着我快乐的意思,我注定要在岁月交替之中长大。
1973年的深秋的一天,我上山搂草,搂满了网包之后,我斜靠在网包上,柔软蓬松的树叶,像一张软软的床,秋高气爽,我看着湛蓝的天。我看到了一只鹰隼,飞的很高,很飘忽,也很自在。
鱼翔水底,鹰击长空,生物活着追求的也是一种大自在。 翱翔着的鹰,突然一个俯冲,那一定是它寻觅到了捕食的目标了。
鹰刚消失在视野里,突然一群南飞雁出现在天际。又到了北雁南归的季节,它们恪守着精准的生物钟,开始这样一场漫长之旅。考验生命之旅,历练双翅之旅。清澈的蓝天,看到美丽的雁阵,是一种非常惬意的享受。
几十年后,当我写《那片竹林,七个闲人》系列的时候,想起竹林七贤之首的第一牛B的文人,嵇康留下的那首千古名句:
充满着大自在的情怀,充满着老庄哲学里追求的那种天地合一的洒脱。
雁阵飘逸,队形变换自在,长空雁鸣声声,传递的是一种团队的彼此首尾相顾的照应吗?突然就想起母亲那段时间经常对我说的话:你慢慢长大了,就像小家雀儿丰满了羽毛,很快有一天你也会飞走的,因为总有一片天属于你。
没有文化的母亲,用诗一样的语言,阐述出人生最简单的道理。
2.
“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啊,捎封信儿到北京,翻身的人儿,想念恩人毛主席……”我对着蓝天唱。
那日,老爹晚上的时候喝着老酒问我:你有没有理想?
我茫然摇了摇头,老爹不悦:没出息。
我不在意老爹的表情,自顾自的说:我不要什么理想,我只想长大。
长大以后干什么?老爹问。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神仙,能预见自己的未来。我不耐烦的回懟了老爹一句。索性去院子里看天。
我特别喜欢北方农村八月份以后的天。天上的白云,千姿百态。所以,当地有民谣:八九月看巧云,看啥像啥。 此言不虚。
雪白的云,翻腾的云。千姿百态的云,变幻莫测的云。在长空之上,你会看到有如万马奔腾,气势浩大。你会看到各种形似动物的造型,突然就出现在你的视野里。看云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那是一种纯粹的,没有污染的,清澈通透的视觉效果,结合着你自己的判断,所以有了八九月的巧云看啥像啥。
家里来了新人,我大哥大嫂把他们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小侄女送过来了。
这个小丫头的出现,显然冲淡了我在这个家的地位。不过我也乐得这样,他们把全部的关注和爱都给了他们的长房孙女。
这个咿呀学语的小家伙,给二老带来的天伦之乐,非我能比。我看到母亲被她累成那样子了,也总是脸上带着笑意,父亲则晚上班后回来,坐在炕桌上吃饭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小孙女放到腿上,用筷子头沾一点酒,小侄女吸吮了之后咿呀说:辣辣啊。父亲呵呵大笑。 毫无疑问,小侄女的到来,给家里带来了生机活力,这小丫头也能折腾,不知道疲倦,在院子里东跑西颠。母亲怕她摔了,就颠着一双小脚,呼唤着在后面追,一老一少,一幅温馨动人的画面,定格在我永恒的记忆里。
生命在很多时候,是一种伟大的轮回,生生不息。很多年后我问侄女:你还记得你的爷爷奶奶么?已近不惑之年的她居然一脸茫然,我很失望。
3.
在随屯初中毕业的时候,有一张毕业照,上面没有我。大家都很困惑,那会儿我去了那里。这将是下面一段我认为纷呈的人生故事。 1973年11月份的时候,远在四川工作的二哥休探亲假来家。 现在回想,那应当是我人生一段充满着青春期反叛的日子,尽管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出过大格,但是,那段日子我突然就对学习产生了极大的厌倦,于是,我每天照样拎着饭盒背着书包,走出家门,却逃学去了大山里,去了医院俱乐部打乒乓球。 当然,这样的事情也瞒不住。很快家里就知道了,老爹勃然大怒:你小子这是不学好啊。 学不学还不是一个样?我准备去修理地球。我回应老爹。 那你也得做一个有文化的新农民。老爹不依不饶。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二哥探亲回家了。 此情此景,二哥和父母商量:我看他现在也学不进去,要不我休假结束后,带他去四川玩玩,散散心。 起初父母是反对的,后来经过二哥的工作,他们也觉得有点道理,更重要的是,那会儿他们正把全部的中心都放在小孙女身上,觉得这也不算是个能缓解对立,或者是让我出去开开眼界的办法,于是他们就默许了。 有关这段经历,我曾经写过一个小系列《天府岁月》,鉴于太多的东西都是复述,所以,这段经历很多细节我就在此一笔略过了。
我在四川资阳,二哥他们的大三线工厂生活了大半年多,所见所得,算是为我人生打开了第一扇窗。 而这段简短的人生经历,在我独立的生活能力的养成,以及如何在陌生的环境下生存诸多方面,都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也正是在那段时间,我的同学们拍下了那张毕业照,所以,那照片上没有我。在四川期间还有过这样一件事,当时如果二哥稍微一努力,我是可以作为家属留在那里并参加工作的,但是,这个动议遭到了父母的否决,尤其是母亲。理由很简单:
我已经有一个儿子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了,我不能让小儿子也去。
4.
1974年的新年,我是在四川资阳度过的。那片温润潮湿的盆地,那些旺盛开朗的川人,那些随意可见的茶肆,那些拖腔带调的川音龙门阵,那丰沛的食物,那好吃的川菜,那些来自全国许多地方年岁和我相仿的孩子。 闪回的记忆里,有太多难以忘怀的一幕幕。 青布缠绕盘结在头上,一袭青布褂子,脚下是一双草鞋,身后一个背篓,这是当时寻常可见的四川农民们的装束。 所谓一方水土一方人,四川温润潮湿的大地,有着天府之国鱼米之乡的美誉,不是空穴来风。 1974年5月我踏上了归程。 宝成铁路,一路逶迤。穿越秦岭,那数到我迷糊的一座座隧道,要回家了。心情没有特别的渴望,倒是对生活了半年的这片土地有几分不舍和眷恋。 经停北京之后,我和二哥有个短暂的停留,我记得是去了故宫或者是天安门。 现在看来被很多人炫耀成很文艺的绿皮火车,笨重而迟缓,哐哧哐哧的奔行到了北方的原野。 那是一个春天,北方的春天。 那是一段记忆,叫做永远…… 几天几夜的奔波,数千里的行程,我回到了北方的家。 老爹蹙着眉头:个子还没长,也不见胖。 我嘟囔:像你,没那么高的个子。 母亲乐开了花,拉着我上上下下的看,最后结论和老爹一致: 还那样。 好吧,还那样的我胡汉三回来了。 去同学家了解了一下基本情况,都升高中了,要去岭后的中学读书了,离家太远,来回有三十里路。 先去学校报了个到。想一下,那会儿学籍管理真的是充满着人性和宽松啊,居然还能接纳我。
5.
其实,从1973年的下半年,也就是我要去四川的前后,医院就开始了一些变动。要在城市里重新组建第一人民医院,于是,陆续开始了一些回迁。回迁之后的医院没有建新医院,而是利用原来的南山住院部,在五一广场现皮肤病专科医院作为门诊,开始了新一轮次的重新启航。 所以,我回来直接面临的就是,曾经的昔日的同学们很大一部分全家的回城离去。 毫无疑问,这对我们这些还在坚守和留下的孩子们,是有一种强烈的不平衡感的。好在我对这种不平衡并无太多的在意。 几乎没做任何的调整,就去了当时公社所在地,现在叫镇子上的高中。 这时候才发现,昔日的同学几乎所剩无几,只有七八个。而男同学则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兄弟。
刚开始,为了避免天上放学上学三十里路的艰辛,我们选择了住宿。
住在学校条件极其简陋的宿舍里。而且,是要自带米面给校方的,哪位负责做饭的老头那张脸看着就像“欠着大米还了他高粱”的感觉,丧丢丢的。脾气很大,经常莫名的冲着我们吼。
这让我们十分反感:没吃你的,喝你的,吃喝都交钱,你这是干啥?
其实,我们吃的是真的很差,而且吃不饱。鬼才知道,这老家伙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夜里饿醒了,我和另外那个兄弟彼此看看:走,去厨房弄点东西吃,于是两个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厨房,黑灯瞎火的也不敢弄出响动,怕让那老头听到。来到碗柜前,摸了几块咸菜和两个饼子,回到屋子里,一通狂吃。
我们只在哪里住了半个学期,之后坚决不住了。那老头还假惺惺的挽留我们:住的好好地怎么不住了。
住你妈的头,我压低声音嘟囔了一句,他也没听清。
不住宿之后,我和老爹央求:你给我买辆自行车吧。
我清楚的记得老爹的表情,简直就和赵本山与范秀敏的那个小品台词一样:要啥自行车?
后来听母亲说,老爹是因为那段大岭的路实在凶险,而拒绝我。 2017年6月16日星期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