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疯老爷子 于 2017-7-3 16:33 编辑
我的老家离海不远,村子四外都有河。人家的河都有个好听的名字,有叫青龙河的,有叫子牙河的,有叫牤牛河的,还有叫拒马河的,不知道是怪我们村的人没文化,还是怪我们村的河太小,它们连个正经名都没有,村东的叫东沟,村南的叫南沟,村西的叫西沟,只有村北的不叫北沟,叫大桥沟,但我从这条沟的北头往南走到入海口,也没看到过沟上架着的大桥,只有我们村北有一座土桥。 土桥上没有一块砖,也没有一块石头,更没有钢筋和水泥,支撑这座土桥的,全是篮球那么粗的柳木棍子。两头是两排柳木桩子,上面铺着柳木排子,柳木排子上是一层厚土。桥上没有护栏,桥下也没有桥墩,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土包子。这座土桥虽然不起眼,但村里的行人和牛车都得从上边走,我童年的很多快乐,都和这座土桥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土桥下有一个大坑,夏天丰水期总是沟满坑平。学校放暑假的时候,我们几乎每天中午都到大坑里去洗一次澡,我的狗刨就是在这个大坑里学的。我们都是在沟边脱光了衣服,从土桥上跳到大坑里,然后就在水里捉迷藏,水性不好的当抓手,水性好的当游手。我只会狗刨,游泳速度不快,但我猛子扎得好,我憋足一口气,一个猛子能扎出五六米远,而且在水下还会拐弯儿,所以我也总是当游手,抓手们都拿我没办法。洗够了闹够了,我们就穿上衣服,到土桥北边的苞米棵(青纱帐)里去为猪挑野菜,玩的再疯,也不能把挑野菜耽误了。那时候我耽误学我妈不打我,耽误了挑野菜我妈准打我。
改花比我大两岁,论庄稼辈儿我叫她四姐,但我总是叫她秃改花,因为她不仅和我一样剃个秃脑袋,还经常和我们一样脱得上下没一条线儿,在土桥下面的大水坑里捉迷藏、打水仗。直到十多岁时,还是精着光着的和我们在水里闹。有人告诉她妈,她妈就到大水坑里来找她,但怎么叫她也不上来,她妈抠了泥块冲她,她就扎猛子,她扎猛子还有个闪屁股的习惯动作,气得她妈只好在土桥上坐着嚎。可再生气,也不能把闺女关在家里当贤女,因为不让她出来挑野菜,家里的猪就会饿得哏儿哏儿叫。
下雨天水温低洗不了澡,也没法下地去挑野菜,我们就披上蓑衣戴上酱蔢篓(用高粱席篾编织的圆锥形的草帽),到土桥上去钓鱼。我们钓鱼不用鱼竿,我们用的是小扳网。小扳网是我们自己做的,就是把一块正方形的蚊帐布,用两根交叉的柳树条子把四个角支起来,拴到一根竹竿上。小扳网里·放上猪骨头当诱饵,小鱼们闻到香味儿,就到骨头周围来觅食,抽个冷子用竹竿把小扳网扳出水面,就有几条来不及跑的小鱼落到网里,把小鱼们从小扳网里抓出来,放到洗脸盆里养着,抓多了就能做小鱼煎酱吃。
到了秋天没有野菜挑了,我们就到土桥北去拾柴火,遇到散落到地上的豆枝豆粒、苞米棒高粱穗啥的,就捡起来放到柴火扎子(用柳条编的装柴火的大眼筐)里。那时候一到秋天生产队都有护秋员,为了防止有人以是拾柴火作掩护,偷带生产队的粮食,护秋员常常在土桥上设卡,检查我们的柴火扎子。一旦在柴火扎子里发现了豆枝子苞米棒高粱穗啥的,不仅要收缴“赃物”,还要扣下“作案工具”。为了防止花“巨资”买的柴火扎子被充公,还要把生产队丢失的粮食捡回来,我妈总是在我的衣服里子上,缝了两个大兜兜,捡到了粮食就藏在兜兜里,每年秋天我都能捡到上百斤粮食,竟然一次也没遭到过护秋员的“严打”。
对我们这些贪玩的孩子来说,最幸福的季节是冬天,冬天虽然冻得脸蛋子发紫,但冬天不挑野菜,也不拾柴火,最不济也就是背个粪箕子装装样子,大部分课余时间就是一个字的玩。甩啪叽、滚铁圈、踢玻璃球,到土桥下边的大坑里去甩冰猴(陀螺)。别人的冰猴都是用破烂儿跟卖杂货的换的,又光滑又好看,可我家的破烂儿都被我妈换针头线脑了,我只好找块木棍自己削。我削的冰猴虽然没有机制的看着顺眼,但个儿大、拉风,用鞭子一甩,声震四方,有人想跟我换,我都不换,我的冰猴只跟冰车换着玩。滑冰车的冰车,都是家里有巧爸爸的做的。我爸爸的手也巧,但他在城里工作,没时间为我做,我只好用大冰猴和别人换着玩,我最爱滑长手柄的冰车,长手柄的冰车滑技高,滑得快,滑得过瘾。为了多滑一会儿,有时换冰车的伙伴回家了我还赖着滑,直到天黑得看不见路了才把冰车给人家送家去。
在冰上玩的时候,只要发现冰下有鱼,我们就停止一切娱乐活动,立刻到生产队去借冰镩子,在有鱼的冰面上镩一个锅盖大的圆窟窿,用抄网把冰窟里的碎冰捞干净,然后用抄网在冰窟里转着圈搅,一会就把水里的鱼搅到抄网里。冬天的鱼不吃东西,用白菜一熬特别好吃。
退休以后,我骑着自行车回了次老家,专门去找那座布满着我童年脚印的土桥,没想到土桥竟然还在,只是不是那座柳木棍子搭建的土桥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泥管子土桥。从没断过水的大桥沟也没有水了,连我们扎猛子打水仗的大水坑也被泥土淤成了干涸的杂草沟。我想,村里的孩子们的乐趣,也早从这座土桥上移到了电脑和手机上,但我童年的回忆,却怎么也离不开这座土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