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之城

临街卖酒

楔子

      电话里Alex阴阳怪调:“嗨，你老情人出事了。”
      我对着电话骂：“你要死吧，出你妹!”
      他立马正经了：“喂，说真的。H被双规了，一个多月前，我今天才知道的内部消息。”
      此时窗外阳光灿烂， 我一时恍惚，看见那些隔世尘烟随着这个名字飘然升起。
      那时候我写很多日记，里面都是你，我常想，有一天繁华落尽所有人离你而去，我就能够来你身边。只是真到这一天，你我早已互不相识。我并不愿意会有这一天啊，我更愿意你春风得意。
      晚上在电脑里翻出几年前存放的文档，再次打开，像是看一场前世的戏。

临街卖酒

【一】

   H ,我原本以为你给过我的那段记忆被我封藏好了，但是我不知道，除非是真正的器质性的失忆，否则，我还是会想起你的。

  那年，换手机号码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在你面前消失的很彻底。当然，你也不再需要知道我的任何消息，我不期望你能够知道我在你身边和离开你以后我所经历的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一些事实，也不期望你能够明白我对你有过的心意，更不期望你还爱我。其实，我并不能肯定，你对我，那是不是爱，如果我不是你爱的人，那么，就做一个你忘记的人吧。而你呢？你到底是我爱的人，还是我想要忘记的人？

  现在是2011年7月，距我第一次见到你正好10年零4个月。我在C城，你在距我车程2个小时的W城。

  你见到我的那个时候，我光洁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瑕疵，表情是淡淡的，没有笑容也没有哀伤，我安静得像一个不会说话的瓷娃娃，有人说那是我装逼，其实，他们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无异一个快死的人，我没法解救我自己，那个时候，我的事业无以为继（如果那份工作也可以称为事业），人生无以为继，因此我只能迫切的逃离，摆出一副骄傲的姿态，最真实的原因不是我没有一颗强大的心去抵抗那些，而是，我根本就没有了心。

  你很高大，肩膀宽阔，但是，你很丑，看起来，面目很凶。你看了我一眼，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突然回过头“你跟我来。”你一向这样霸气高傲，不容任何人反驳和违抗。也因此，你饱受非议，但最终稳定了你在W城的地位。

  那时候，我最亲密的朋友是芳芳。她和我都来自C城，她离开C城是因为她和相恋3年的男友分手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那个男人吸毒，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痛苦：“真是想不到啊，我和他睡在一起3年居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吸毒，如果不是被抓去强戒，我可能现在还不知道他在吸毒…”
     她问我“你以前在F院上班，那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会来这里？”我答：被开除了，她问为什么？连着半个月不去上班。她又问为什么不去上班，我说不想上了。她没有再问为什么不想上班，即使她问，我也不会回答，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些不堪的往事。
     对于刻意尘封的一再提起，那便是亵渎。

      H，我知道你曾经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开C城，为什么会丢弃了F院那么优秀的工作，但是你没有问过。到后来，你也更不会问了，因为，你甚至听信了那些愈传愈烈的流言，那些流言里，我只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我的一切履历都是假的，初中毕业就开始混迹社会，用一张还算漂亮的脸和柔弱的表情来骗取男人。H，关于这些你从来就没有在我这里证实过真伪，你是不是怕你得到就是这样的真相呢，或者，你并不在乎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世界上有两种人的话永远都不可相信，一个是婊子，一个是政客”，这句话你听过没有呢？
     叹，我还没沦落为婊子，你却真的就是个政客呢。

     数年以后，我那张执业证书因为年久未审核，我情愿重新经历半年的培训考核，再花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去弥补这些年少无知的过失，也不曾出现在你面前请求你在我的申请注册表上盖下那个我渴望的红章。虽然，我知道这对于当时已是卫生局局长的你来说轻而易举，但是，我无颜开这个口，也无颜出现在你的面前。

临街卖酒

                                                                                                                                                                                            【二】
        H,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问自己，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爱，是不是摒除掉了那些世俗意义上衡量利益的心机，仅因为你特立独行、与众不同才愿意靠近你，而非你的身份和地位带来的那些荣耀和光芒，令虚荣的我混淆了爱与敬慕的概念。
       你的眉毛很浓，眼睛很小，外形怎么也称不上英俊，不是我心目中喜欢的那种形象，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没想过和你有更深的交往，你的高傲和狂妄也让我在敬畏之外不敢掺杂任何逾越礼数的念头，而你的已婚身份，更让我抗拒着对你日益渐深的眷念，有意和你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在W城，我才知觉我的从前是多么的简单贫瘠。从前的我，认为成年人的全部内容就是上班赚钱组合家庭生儿育女，曾经在一份恋爱里死去活来，然后自认为要比别人把这个世界看得透彻，却不知道仅仅只窥看到这个世界的皮毛。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构成有那么多复杂的物质，我不懂政治不懂经济也不懂社会上这些纵横交错的关系网，当然，这些对于以前的我根本毫无关联，我只需要循规蹈矩的呆在单位，到老了拿退休金安享晚年，可是我的命运，并没有这样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它把我突然推到一个绝境，在来到W城的那一天起，我就必须面对这些荆棘遍布。
       古希腊悲剧大师欧里庇得斯说过一句话——爱情可以启迪愚昧。我在想，到底是拥有了爱情，才使得我们的心智不再混沌，还是因为首先启迪了智慧，让我们获得了全新的认知，才由此产生了爱情。是不是喜欢一个人，极大一部分是因为对方身上有某种自己所不能拥有的东西，是啊，H，你所拥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天上的星星，神秘也永不可及的。
       你将县委的房子空置，在W城边界买地建楼，我问你：“书记都住在县委大院，你为什么还在外面建房子，不怕授人话柄？”你有些狂：“我会有把柄吗？谁只靠红色收入过日子?只要不拿黑色收入，灰色收入难道不能拿？”
       你见我似懂非懂，你说：“我现在吃饭有人请，抽烟有人送，说话有人听，哪天不在位了，谁把我当回事，住在县委大院，每天见别人鞍前马后呼风唤雨的，自己灰头土脸，我不想心里有那些落差，不如住的远远的，好好的经营自己的生活。”
       我看到在你黑框眼镜后闪烁的眼睛中，有一种什么东西，或者是叫了然于心般的淡定吧，心中微微颤动一下。
       你缓缓的说：“人性迷恋于权势，也许因为不甘于默默无闻的寂寞，那些退位的老干部，尽管已届风烛残年，却仍然闲坐在热闹的街口，借此追忆往昔的尊荣。有趣的是身处权位的人往往只能通过别人的眼睛来确认自己的幸福，而如果根据自身的感觉来判断，就很难找到究竟是否幸福的答案。能引以自慰的，只是别人对自己的羡慕、模仿和遵从，由此得到骄傲和荣誉…”
       H，我从未这样耐心地听一个人讲叙一件与我的生活完全无关的事情，那一刻我想你是深深地感动了我，你说完之后我怔怔的看着你，你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笑着说。
       我当然只能说没什么，我总不能说，你说的这些是我过去从未被触及的领域，你这种坦然的微细心思唤起了我作为一个女性的内在心怀，因而对你生出一种爱怜。

       那个时候，我和芳芳计划在W城开茶楼，开张后才发现店里的电力无法带动空调运转，去电力局跑了好多趟，那里的人推诿好多次，最后答复这栋房子接的电线就是这样，除非重新走线，工程大，而且也不见的其它的线路就能够带动这些空调。你来过后，问起天气这么热怎么不开空调，听说这些，你沉吟片刻，拨打一个电话，电力局的人就趋之若骛，你阴沉着脸“两天以后，我要看到这里的空调可以转动，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你知道吗，第二天电力局就从农药厂直接拉了一条工业电线进来，我们跑了一个月都毫无办法，你一句话不到24小时就轻易解决了。

        这件事情后，我深刻的知道了权力是多么好的东西啊，难怪这个世上那么多人追逐权势，权力能够给予的不仅仅只是获得某些优待和便利那么简单的好处，它甚至可以让你拥有指挥和支配的能力，那种把你抬到高处的优越感让你体验到无所不能的满足。

        一天深夜，芳芳哭着跑回来，她和刚交的男友在一起的时候，公安局冲进房间里带走了他们，审讯后她放回来，那几个男人被留在了那里。我见过她那个新交的男朋友，相貌英俊，听说是和两个哥哥刚从福建来，准备在这里做些生意，在W城租下一套房，深居简出，出手阔绰。之后几天，芳芳找了很多门路才打听到被抓的次晨他们被送进看守所，公安局在他们住的房间里搜出十几张不同的身份证，现在正在调查。因为关押在看守所，未结案前是无法探视的，她找了教育局的一个老男人帮忙，进到看守所探视了一次，回来后她说会很麻烦，但是她一定要救他，那些日子，她发疯似地找关系，但是所有的人像是统一口径似地答复她，阿芳，你可以问我要钱，但是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办到的。
       那时候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四处碰壁却还是不依不饶的去求人，不忍心看她每天黯然神伤的走回来，她是我在W城唯一的朋友，于是我来找你，我结结巴巴的说明来意，你静静的听完：“你在给我出难题，知道吗？”我嗫嚅着，你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淡淡的说了句“好了，你回去，以后不要揽这样的事。”
       在第三天，你打电话给我，告诉我第二天的下午放人。

       芳芳一直等着那个男人来找她，那次进看守所见他时他感激流涕的发誓，只要自己能够平安出来，一定用一生来报答她。可笑的是，那个男人一行三人出了看守所，连租的房子都没回，直接打车离开了W城，杳无音讯。
       我并不觉得这很意外，因为我从来不奢望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能够知恩图报。
       芳芳表情狰狞却没有哭，埋头抽烟，一根接一根，整个房间都是烟味。我是个多么凉薄的人啊，我居然对她说你抽够了吧，我闻不惯烟味。她恶狠狠的冲我叫“你他妈的闻不惯就滚，我求你把他救出来了吗，你现在看见我这样子你得意了是吧！”我的火冒上来，大吼一句“你这种人被男人甩是老天有眼，他妈的和那个男人一样背信弃义！”她睁大眼睛看着我，没有说一句话，脸上满是痛楚和哀怨，我离她远远的，不再理她。
           只是很久后，想起芳芳当时的表情都觉得很心疼。
        H，你知道吗，那时候你为我做了很多事，在你职权的最大范围内为我提供便利，但我不认为自己爱上你，虽然你举手投足间令我心生欢喜又心生惶恐，但那还没有达到让我萌生爱情的高度。
       直到那次从黑麋峰回来后，我不敢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我荒芜了的青春因为你的垂青而呼啦啦的开出满树鲜花，仿佛所有缺席过的浪漫与圆满都同时到来，那是我的爱情复活了。
       虽然我知道每每欣喜过后，便是更漫长的孤独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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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芳芳离开了W城，不是因为失去爱情。那个时候那种地方，爱情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只是一种点缀品，我们都学着适度的拿捏感情，太当真很无趣，不当真也很无趣，也许会一时激情一时疯狂而受伤，但过后也会很容易痊愈。她不愿在W城，我不清楚是不是天天和我同出进，却有了更多的落差，在后来那段时间，我们之间失去了从前的亲密。

   芳芳的离去让我觉得形支影单，更令我无法支撑起刚刚起步的茶楼。那段惶惑的日子里，H，有幸的是能够更多的见到你，每天你都会找时间来看我，和我坐上一段时间，那些你带来的时间，总让我觉得安宁。

   我打过电话给芳芳，拐弯抹角的问起她的情况，她说想去黑麋峰玩上几天，到W城那么久，没去过黑麋峰真是有些遗憾。我打定主意陪她去黑麋峰，我试图在那里修好我们的友谊，我向你问起黑麋峰，你告诉我黑麋峰的来历，你说，那座山峰上种叫麋的动物，全体通黑，传说是神仙的坐骑，因此叫做黑麋峰，不过现在早就找不到那种动物了。你还半开玩笑的对我说，你要是去那里抓到一只，你就出名了。你还告诉我，那里荒僻的很，山腰只有一家宾馆，一个人可不好去玩。

   可是，我没想到，当我满心欢喜的赶到黑麋峰时，芳芳失约了。

   真有些欲哭无泪啊。

   在半山腰我接到了你的电话，才知道那天你一直拨打我的电话，却因为黑麋峰上没有信号一直是无法接通，时断时续的通话中，你听出我的哭音，急切的安慰我：“不怕，我就过来，等着我。”电话的信道全无，但我再无心慌，安静的坐在峰顶，彼时的我，心底宁静到如同一汪湖水，我是那么信任你，你说你会来，我就没什么好害怕。

   我在黑麋峰上等你。

   我不知道，在我乏善可陈的生命里，还会不会有比这更浪漫的情节上演。

   四个时辰后，你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时已是午后，你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你皱眉看着我：“你脑袋想些什么啊，一个人真跑到这里来了。”那一刻的我，心中波涛涌动幸福像帷帐一样包围住我的全身，那一刻，我确定在以后的日子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时刻，会如此惊心动魄。

   我跑过去，紧紧的地抓住你的衣袖，没有开一句口…我很怕，会哭出来。

   那一天的阳光我永远记得，像无数橙色的蚕丝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将这个灰色调的山峦温柔的包围成金色的茧，我们坐在黑麋峰上，看着漫天变幻无穷的云彩，远远的，有飞鸟掠过，发出绵远悠长的鸣叫，消散在风中，那一刻，我开始相信这里有神仙。

   当天色渐暗，你起身扶起我，“我回去了，你就住一晚，我给你安排房间，明天叫司机来接你。”

   那天晚上，我在你安排的宾馆里，躺在床上，凝视着外面漆黑的天幕，窗外皎洁的月光洒进来，我一直想着你，想着我们认识的每一个片段，想着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这些年来，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凉薄的人，我把不愿意负担的往事和感情可以一并抛下和逃离，我笃信可以游戏人间从来不会认真，直到那时候我才突然领悟，我很想和你在一起，别的都无所谓而已。

    我除了你，已经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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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有人说，如果爱一个人，你就恨不得把全世界都奉给对方，你就会不停的想着怎么付出怎么来讨好对方。这样说来，H，我们其实是相爱过的，只是，爱得不够久而已。

   我们最好的时候，我那只派克笔芯用完了，我说了句，可惜W城没有原装的派克笔芯买，你当时什么也没说。那天很晚，我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接到你的电话，你要我下楼来，我跑到楼下，你的车停在不远处，你从车窗递给我一样东西，我接过来，是三只原装的派克笔芯。我惊讶的问：“你去C城买的？”你眼睛亮晶晶的，满含笑意，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下午去C城开会，顺路经过新华书店，就买下了。”
   H，你不知道，那一晚，我怔怔站在窗前好久，望着你的车消失的方向，握着那三只笔芯，一直将它放在贴近胸口的位置，那个地方如春雷席卷，爱情的狂潮轰隆隆的在我的心上袭过。

   那时候，你总是再三的问我有什么需要你去做，你对我说你想帮我实现一些愿望，我可以向你提要求，不管是什么要求，你都会帮我办到，末了，你补充一句，这个承诺终身有效。H，你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但我从来就做不到恃宠而骄，我深记着这些，从来不是想把你的这个许诺作为我日后的一个筹码，而是你说这话的时候，你的眸子里那种郑重，流露出的那种无所不能，我被深深的感动和震惊。我只是在很长的日子里回想这一幕时，心中还会有一种轻轻的颤栗，我才能够在这些片段中找到你真心爱过我真心宠溺我的凭证，也让我在遭遇各种艰辛的时候，因为笃信你真心的爱过我，才能够于暴戾之中寻找到温润的慰藉。

   我不是个爱买书的人，却因为你说过你经常看【实话实说】的节目，在崔永元来长沙现场售书的那一天，我一大早就打车赶到湖南图书城，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只是为了能送给你一本小崔亲笔签名的【不过如此】。现在想起那个书名，真是有种冥冥间的预示，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再惊天动地的情感到最后也只是不过如此了。

我看过后的书就会随意丢弃，最好的结局就是转送给别人。但是你送给我的那本【绿野仙踪】我一直留在身边，这么多年，我不记得我把那本书读了多少遍，以至于以后任何一个版本的【奥兹国的伟大魔法师】我都不会再想去看一眼。
   你送给我那本书的时候轻念着书名——【绿野仙踪】，你笑我怎么这样喜欢这个名字，开的茶楼也用上这个名字。那时候，很多人问我茶楼名字的意思，芳芳总是自作聪明的抢着回答：“意思就是在绿色的田野上寻找神仙的踪迹”，我笑着不语。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在我很小的时候，看见隔壁姐姐有一本童话书，那是她的宝贝，她告诉我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故事，我牢牢的记住了那个于我那年龄有些过于深奥的名字——【绿野仙踪】，我多么想拥有那本书呵，在日转星移中，那已经不是一本书，似乎成为了一种神奇的力量，它能够赋予实现愿望的魔法。

    我多么的喜欢那个故事里的情节啊，只要朝着自己既定的目标前进，勇往直前、不畏艰险，最终就能实现理想的一切。是啊，不会算数的稻草人有了聪明的头脑、无情的铁皮人有了一颗会爱的心、胆小懦弱的狮子得到了勇气，而多萝茜也在银鞋的魔力帮助下，回到了堪萨斯农场、回到了叔叔、婶婶的身边，他们都实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为什么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勇敢，最终还是和想要的一切失之交臂，还是要臣服于命运，很多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强求又有什么用呢？

   H，请你告诉我，是不是，美好的结局往往只是编写在童话里的呢？
   到后来，我真是恨极了那个翡翠城的男巫奥兹，我恨他能把谎言编的那么天衣无缝，我恨他骗术破败的时候还可以有力回天，我恨他那么智慧，我恨他说出那句“你没有心也许是你的幸运，这世界上许多人就是因为有了心才会觉的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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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为什么写到这里，我的叙述越来越艰难了呢，就像是在水面上写字，一边写一边消失，越来越吃力，最终什么也留不住。
        H,当你不知道我身在何处时，我却仍然不断听到你的消息。后来，你的仕途风生水起，那年媒体大肆宣传w城评选十大杰出人物，我猜想会有你的名字。那时候的你，几番沉浮，新任国土局局长，我在网上点开那个活动，果然看到了你，相片上的你，不拘言笑，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我怔怔的看着你的相片，突然觉得你的容貌变得及其清淡，及其模糊及其遥远至不可触摸，我的心底浮起了无以名状的忧伤。
       我不会蠢到去在网上投上一票，我觉得这种形式很可笑，那下面排着上百页为你歌功颂德的人，个个热情高涨 “*局长你是好局长我们支持你”“*局长是人民的公仆，我们爱戴你”这些阿谀奉承，一条比一条让人看不下去，我似乎看到你嘴角浮起的那一丝轻蔑的笑意。
       这些赞美背后，有多少真实呢？又如在某些真实前面，又有多少能够被人称赞？若要说真实美好，我也做不到那么绝对。
       也许我只是个天生邪恶的女子，或许我的最初还是美好过的，只是这些美好，不足以支撑起我生活的必须。
       世界上好多的事情，能够一眼看见的往往只是美丽的表像啊，就好像漂浮在水面上诗意美丽的花瓣，拨开后，水底那些淤泥和横行的虾蟹会让你触目惊心的。
       我爱过你，但是我的爱，并不够忠诚。
       有一次，你愠怒的对我说：“你知道我今天听到什么吗？”顿了一会：“有人劝我不要老是往绿野仙踪跑，别人说你——是个‘高级妓女’！”

       听到这些，我并不很意外，在W城这么久，外面说什么我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对于这些，我早就由起初的气急变为泰然处之了，我甚至告诉自己：高级妓 女，这个殊荣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得到的。
       对男人说谎是我每天必须的功课，我轻易就能找到一套说辞在你面前辩解，让你觉得那是对我的诬陷。但是，我不做一句解释，解释和诡辩有什么区别呢。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咬着唇“那你怎么想？”你气恼的说“我还能怎么样，只能在心里生气了。”你看着我，良久，轻轻的像是自我解嘲“我恐怕是疯了。”
       唉，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只是个女子，我不是活在真空里的，我没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足够来维持我的冰清玉洁和骄傲自尊。在W城，也可以说在大多数的城市，能够风雅到只品茶打发时间的男人并不是多数吧。茶楼要维护必要的经营，我不得不和众多的男人周旋。这些，你要我怎么来和你说？
       H，我曾经偏执的想要你记住我，假如能够让你记住我一点点，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过了好久后，我终于不再这样认为，我想，你若能忘记我，那才是一件幸事，至少同时忘记了我给你的类似羞辱和欺骗的那一面。现在想来，我真是不配有你这样的宠爱的。
       那一天，你特别沉默，我问怎么啦？你似乎轻描淡写“早上我在‘城中’吃粉的时候，防疫站的黄主任帮我付了钱。”
       我感觉手心沁出了汗液。
      “然后他坐到我面前，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了一大段感谢我的话，感谢我照顾绿野仙踪，感谢我帮了你很多忙。”
       我哑口无言，这样的事情，我其实早就应该料到的。我轻佻的笑“哦，是么。你要觉得受了侮辱，你以后不用来了，反正你也没在我身上花过太多的钱，我们也还没好到上过床的地步，还不至于让你觉得太懊悔。”
       你大概没想到我会无耻的说出这样的话吧，你瞪我良久，然后立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一天，我坐在你坐过的座位上，端起你用过的茶杯，贴着你喝过的杯沿处慢慢的喝完，然后兑满，再喝。
       那个时候，我的眼泪轻轻的落下来。
       我不会祈求你爱我，我知道今天没有黄主任还会有其它的男人出现，防疫站，工商所，税务局，每一个部门，每一个男人，我谁都不能得罪也不会放弃。我并不是个幸运到只依附一个男人就可以生存的女人，在爱上你之前，我没想过也做不了贞女节妇啊。
       世上道路何其之多，我并不敢奢求要和你殊途同归，但是我想就是像两根平行的铁轨也好啊，虽然永远不可能相交，起码总还是能够看到你的。我们的路都这样的一目了然，我知道我们只是在众多的人群中恰逢其会，却终究逃不过一场瞬间死亡的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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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如果你不来找我，我是不会去找你的。
    不是我有多么骄傲，而是，我想给自己的爱情留一点起码的尊严。你都不愿意了，我也就只能潇洒的放手。就像【小王子】里的那只小狐狸在小王子离开的时候还能故作洒脱的说“没有必要把什么都牢牢的抓在手心里”。

    第二天，我接到你的电话“我在鸿楼，你如果过来，我要司机去接你。”
    H，我对自己说如果你不来找我，我是不会去找你的，但是，如果你还愿意见到我，我怎么可能斩断对你的情丝。虽然，我知道这样的感情从来就不得善终。

    你靠在床头，我拘谨的站在门旁。
    沉默了半响，你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昨晚睡得好吗？”不等我回答你又说“我一晚没合眼。你一定睡得香，我却被你害的睡不着。”我不说话坐到你身旁抱住了你，我听见你低声对我说“我明天去外地开会，出去好几天，走之前我就想一定要看到你。”
    我将脸深深的埋进你的胸膛，我听见你的心跳我的心跳，都那么急促…还能怎样呢？H，我们以前那些虽然亲密，但仍限制于礼数的行为，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还用得着遵循什么吗？
  我像是只有一季的花朵，尽力的绽放一生的美丽，我静默而癫狂，虔诚而热烈，犹如跋涉千山万水，终于尘埃落定。那一天，你紧紧拥我入怀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到一种安全一种价值，一种终于如愿以偿。
    那一天，我看见有妖娆的花开在房顶， 绽放得铿锵有声。

    H，你知道吗，就在前一天，我端着你的茶杯，品味你遗留的余温时，我想着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时候我心里唯一的遗憾是什么吗？我遗憾，为什么我没有给过你，这个我真心愿意的人呢？

    过后，我们像两个初试云雨的孩子，羞涩的不敢对视，显然我们都强装镇定和轻松，但是都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慌张。我们安静的靠在一起，什么话都不敢说似地，房间里只有电视的声音。

     H，这一天的一切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人生长河里的一个点缀。而于我，我可能要依靠它再活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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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今天，我在手机的名片夹上看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个人，于是我把他删了。过后我记起那个人，就在不久前我们还说过好些甜言蜜语呢，怎么就这样忘记了呢？苦笑。
    我没有衰老到这样健忘的地步，也不会拿这样的亲密用作逢场作戏。如果我记不住这个人，我想，那一定是因为这个人的份量太轻，轻到这么容易就被我过滤掉了。
    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很多人中，无论你是否有意想去铭记或是遗忘什么，到后来，都不会因为个人的意愿而选择性的记忆。有的会很快忘却的一干二净，而有的，却永远刻骨铭心。
    H，显然，你是后者。
    也显然，我记住被你宠爱的片段也记住了渐渐疏离的过程。

    我们每天都见面，每天有说不完的话，你告诉我，和我在一起你会轻松快乐，如果有一天没有见到我，你就会觉得少了什么。只是，那次后，你再不曾亲近过我，这让我觉得疑惑和不安。当你知道我的心思后，你笑了起来，你将我的手握住，贴在你的脸颊上，你望着我，眼里是满满的温柔和爱怜，良久，你那么轻柔的，像是叹了口气：傻丫头，这样就好…
   很久以后，我都在回想着你当时的神情，还有你说的那句…这样就好，我始终不明白，你所有的含义，你那么复杂的情感。

    茶楼的生意慢慢的冷清下去，但我并不在意，其实我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我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很满意。
    有时候想起那段时间，世界就像淡成一个漫长而美好的梦，可是，如果是梦，就总会很快做到头的。

    你有轻微的颈椎病，每天会抽出一个小时去按 摩医院做按 摩，你做按 摩的时候总叫我陪在身边。有一天，你说你换了地方，改成足底按 摩，要我去那家新开的足浴馆。
    刚进门，一个很瘦的女子热情的招呼你，那个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头发向后简单的梳成髻，有些浮肿的小单眼皮，极普通的相貌。与别人不同的是，她一点都没有化妆，皮肤很粗糙，眉眼也更平淡了。
    我想，这样的女子要在W城的这种行当赚到钱，要么技术极其出众要么就特别开放。

    你告诉我这是17号，上次就是她为你服务的，手法特别好。她娴熟的为你按拿，不时仰起脸对你笑着，不亢不卑的与你交谈，她笑的时候，细长的眼睛眯起来，有着特别灿烂特别纯粹的快乐。
    我坐在你身边，任由脚被捏得生疼也一言不发，你宽厚的手掌一直覆在我的手上，温暖而潮湿，你不时转过头来问我的感受。和以往的每一天没什么不同啊，但是，为什么我的心，无端的有了一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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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后来，我不再陪你去那里，我像一只蜗牛，在危险和不安的时候将柔软的身躯躲进坚硬的壳，这样就能一个人安享太平。
    你向我偶尔说起她，说她稳重，说她的爷爷是中医，你感叹说，出身中医世家的人与生俱来就有一种气质，不像别的女子只顾着涂脂抹粉，她就喜欢看些中医书呢，那种环境啊，真难得，这就是洁身自好。
    好一个洁身自好啊，这个词象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我的脸上。
    H，你不知道我的爷爷也是名噪一时的老中医，如今你到宁乡去问，还会有人说起萧家的祖传眼疾药。
    你还怜惜的说她是个可怜的女子，她的母亲早逝，缺失了世间的爱。你没想到的是，我的母亲和我的父亲都早就去世了吧…我难道，就没有缺失世间的爱？            
    这些，我从不曾对你提起，因为我羞于靠贩卖那些荣耀或伤痛来获取你的爱情和怜惜。你应该爱我这个人，而不是这些外在的因素。
    是这些事情让你忍不住去接近她，赞赏她，爱护她吗？原来这些，也能成为你感情的落脚点啊。

    二楼靠窗的那个雅座，无论如何我都会留在那里，那是你喜欢的位置，下午的时候，你靠在沙发上小憩，喝一杯泡得很浓的茶。那个时候，浅淡和煦的阳光斜斜的穿过窗纱，温暖的橘黄流泻到肩膀，温柔如一只绵软手掌抚过你的脸颊。
    我出神的看着你休息的样子，想起一个词——岁月静好。
然后我的目光停在你的袜子上，岁月静好这个词突然分崩离析，摧枯拉朽地迅速摧毁了。你脚上又是一双质量低廉的白袜子，那是按 摩后她给你套上的足浴城送的袜子吧，我心底浮起一丝轻蔑和酸涩。一次性袜子有那么好穿吗？你不是只穿NIKE的棉袜吗，以前你连三枪的袜子都看不上，你现在穿着这劣质的袜子你就不嫌寒碜了。一个月去那里换20几双，你真是慷慨啊。
    我仍然安静的坐在你对面，认真的看着你，仔细的看着你，贪婪的看着你，我不知道能够这样看你的日子还有多久，我不是【绿野仙踪】里的多萝茜，她能从女巫手上夺回银鞋子，我没有那样的幸运，我都不能用夺回这个词，因为，你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的啊。她也不是女巫，不是用一桶水就能够让她消失的，如果一定要消失一个，那个，一定——是我。
    我跟你在一起，因为你对我很好，因为我喜欢你温和的笑容，喜欢你宽厚的手掌，喜欢你知道我阴暗的过去以后还把我当一个善良的姑娘来爱护。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只要你不说穿，我们就一直这样吧，好好的，永远在一起。

临街卖酒

                                                                                         【九】

    我记得很多成语——“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刚则易折”，这些成语轻易穿透我镇定的外表，洞悉到我内心的薄弱和惊恐。这个世界很多人的内心和外表是这样的不相符，不然为什么这样强势的我面对那样柔顺的她时，整个手心都氤氲着潮湿。你没想到她会来“绿野仙踪”吧，她要了一个包厢，只坐半小时，点一杯茶几碟干果，她看着我，不动声色的微笑，细长的眼睛不像那次那样笑成弯弯的月芽，我在里面看到一种志在必得的倨傲。

    她结账走后，有人凑到我面前不怀好意的说：“就是她，县委的*主任在前面那条街帮她租了一套房子，你知道吧？”我冷冷的横了他一眼，他识趣的走开了，H，你看，你是那么光明磊落的一个男子，而这些围绕在我身边的男人呢，怎么都是这样的猥琐阴暗，根本不用对比就立刻就让我知道什么是鹤什么是鸡。我知道你不会蠢到抛头露面去给女人租房子的地步，但是我的内心从这一刻起还是平静不下来了，我反复的想，她给你洗脚我却要为她沏茶，她用来付茶钱的钞票或许正是你供应给她的吧。
   原谅我这样的偏激和执拗，我从前经历过的爱情，原本就比别人要残酷。

   我开始怨恨你，你要找就找个漂亮一点的吧，不漂亮也就算了，你找个年轻一点的啊，就是不年轻不漂亮也罢了，你就找个有体面职业的不行吗，为什么要找一个给人家洗脚的女人呢。H,我觉得你给我的最大的伤害不是你不爱我，而是,你的做法摧毁了我的自信。

  你还记得那个红瓷花瓶吗？不是那年澧陵的参观团来W城，送给县委几个领导的礼物吗，我向书记讨要了他的那份红瓷，大张旗鼓的摆在你的那个雅座里，你看到那个半人高的花瓶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我挑衅似的盯着你，你没有说一句话，喝过半杯茶，淡淡的对我招呼一声“我走了。”我终于忍不住全心的怨恨，把那个价值不菲的花瓶推落在地，刺耳的破碎声中，我恨恨的对你说“过于张扬总是碎的更快。”你惊讶的看着我，然后轻轻说了一句“嗯，你知道这个道理最好。”你从包里数出几张钱放在桌上，很快的下了楼。
   我无力的倒在沙发上，我多想你还能温和的对我笑，多想你象从前那样拥我入怀，或者你就是有些恼怒的神色也好，但是你都没有，你就这样走了，把我们之间的帐算的清清楚楚。

   H，你可知道，我试探我可以对你有多残忍，同时也是试探自己对自己可以做到多残忍。

临街卖酒

                                                                                【十】

    我似乎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活的欢快和自在，每天精力充沛的打扫卫生，千方百计地打扮自己，接受任何男人的约会，纵情欢娱，一刻都不停歇。我想告诉自己，你不过是我遇见过的众多男人中的一个，我会很快很快把你抛之脑后。但是，我知道心里那个伤口一直在那里，我闻见它发出溃烂的气味。
    我像个快要被淹死的人，强作镇定。想让自己的姿势不那么丑陋，在手里随意地抓住一根漂浮过来的稻草。

    还会不会有关于我的事情传到你的耳朵里去，肯定会有的。那又怎样呢？师太怎么说的：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胖是错，瘦是错，哭闹是错，静默是错，活着就是错，连死了还是错，你看都不想看到我的时候，我怎么做都是错，我怎么做你也不会心痛或是生气了。

    天气变冷的时候，我在秋雨的夜里坐在阳台上发呆，雨水把我的衣裳淋得透湿，第二天我终于起不来了，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刀枪不入那么坚不可摧，我也会哭，也会疼，也会生病，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女孩子。
    我以为会就此香消玉殒，我很想再听听你的声音，忍不住拨了你的电话，但又醒悟似的掐断了。你很快的回拨过来，听到你的声音，我什么话也说不出，眼泪成串地掉下来。
    你听不到我的声音，挂了电话就过来了。你站在我的床边，我怔怔的望着你，好像隔了一世的光阴，真实而不可置信。我一言不发的拉过你的手贴在脸颊上，你的手那么宽厚，可是那么冰凉冰凉，我的泪水无声地落进你的手掌。
    很久很久，我松开你的手。你拍拍我肩膀，“好了，我走了。你坚强一点。”你走出几步，又转回来，掏钱塞在我的枕头底下：“如果需要什么，向我开口吧。”那一刻，我呼吸的空气是清醒而疼痛的，你就是这样一个自我意识极度强烈的人，你最爱的当然是自己。所以你不会顾及我的感受，不会理会我在离开你以后是怎样悲伤难过而不能自抑。
    我清楚听到了自己心脏再次碎裂的声音。
    天气彻底的冷了，我慢慢的痊愈，我喜欢一个人在西塘边游逛，累了坐在塘边看萧瑟的冬天，西塘的水是死的，周围的草木萎黄，吹来的风带着腥味，寒冷逼人。我顺从这样的死寂，日复一日的平淡，也许终于会像一床厚重柔软的被子把我覆盖，我亦再无力气探出头去呼吸。

    就是这时期，我遇见了D。西塘枯败的景色，而他看起来英俊而单纯，他的脚步缓慢而迟疑，这样脚步的人有着很多的心事，我们被彼此身上同样的气息吸引。他邀请我喝咖啡，在我的茶楼里，我仔细地打量他，他脸色苍白笑容魅惑，他的眼睛那么空洞，我看不透他，但我感觉他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人，和我一样。我想他是可以和我互相取暖的人。
    付账时，他掏出十元五元的小额钞票凑齐了消费，我看到他的窘迫，他用他身上仅有的钱与我在这个寒冷的晚上分享了咖啡的香浓温暖。那个时候，我就决定回报给他一些最好的东西，因为他是我这一生中唯一遇见的，不问我的来历和去处，不估量我的价值就愿意花光身上所有的钱讨我开心的男人。几个月后，我告诉他“绿野仙踪”是我经营的茶楼，他非常意外，当然不排除更有惊喜的成分。

    H，你不用祝福我，因为我不是个切实的人，我注定得不到幸福。这个男人耗尽了我20多年来所有的积蓄和我对未来全部的热情。但是我至今不怨恨他，从没人逼迫我选择，比如爱你，比如和他缔结婚姻。

临街卖酒

                                                                                                                                   【十一】
      后来，我慢慢领悟到一件事：你在我生命中出现的意义，只是为了点醒我，而不是给我爱情。

      我终于可以慢慢的平静下来，不惊扰你也不惊扰自己。

      可是，我没想到命运的河流会突然拐进这样一个暗道，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那么屈辱和黑暗的一夜。

      那天晚上，我走在路上，一辆吉普车擦过我身边，我听见车里叫我的名字，我应了一声，车门很快打开，几个男人跳下来把我狠狠地丢进车，不等我挣扎，车上的人把我摁在座位上，拿出证件，要我去公安局里接受调查。

      H,知道那个夜是怎么过来的吗？现在再想起来…我还会发抖呢。

      刚进房间，一个男人飞起一脚把凳子踢开，吼道“给我矮到！”矮到，这应该是他们的行话吧，跪下的意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琢磨他这句话，另一个男人说，算了，让她坐着。接着开始没完没了的盘问，桌子对面不停地换人，要我交代，有的很凶有的很温和，有的辱骂有的劝说，而我满脑子迷迷糊糊的，像是在做梦，一个荒唐的梦。

      到了后半夜，有人很不耐烦地对我吼，已经有人告发你和县委那个谁的事了，你不交代天一亮马上送你去妇教。我这才知道他们需要知道什么了，H,他们需要的是你啊，是你的一些东西。多好笑啊，H，我能知道你的什么事呢？你的一切从来就没有和我息息相关过啊。

      记不清过了多久，他们都疲累了。我被带到另一个房间，逼仄的空间架设着铁制的笼子，地上横七竖八的扔着矿泉水瓶。公安局的每个房间都安装着大功率的白炽灯，亮堂堂的，照在铁笼上，散发着金属冷酷阴森的味道。

没有人再来管我，我走到过道上，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很大的窗，窗外的夜空有奇异的蓝黑。我一遍又一遍来回走着，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不出头绪。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听见有密闭的房间传来恶狠狠的打骂声和女人的哭叫。那一刻，我对这个世界无比憎恨，我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正义和公平。

      筋疲力尽了，回到那个房间的时候，巨大的铁笼边坐着一个苍白单薄的女孩，纤瘦的手腕被手铐吊在铁栏杆上，我们沉默的对望，她的眼珠真黑，鼻翼两旁散落着几颗雀斑：“姐姐，我口干死了。”我在地上找了一瓶剩一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喂到她嘴边，她大口喝完，问我“你什么事进来的？”我说“不知道。你是什么事？”她说“我就只做了几次，我真的是刚到这里几天…”

      她靠在铁栏上睡了，海藻一样的长发遮住了脸。我突然想起几年前，我还在C城，和朋友夜宵，其中有个男人从KTV带来一个陪唱的，那个陪唱女很谦卑地端杯敬酒，我当场把酒杯摔碎：“我不会和鸡一起喝酒的！”然后扬长而去。而此时面对这个鸡，我居然心生怜悯，甚至因为她的存在，才感觉在这里不那么恐惧。

      我被放出来的时候太阳亮的刺眼，那个干警把我的手机很自然地放进他的抽屉，用厌恶一只流浪狗的神色对着我，轻蔑地低吼“出去！”  

公安局的大门外站着六爷，我怔怔的看着他，这个W城小有名气的暴发户。H,你可知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内心有多悲凉，那一天，救我出来的，是这个——没有见识、谈吐庸俗，不关心政治和经济、看不懂外语、不知道GDP为何物的，仅有小学文化我从没瞧得起的男人，他不懂金融不懂唐诗宋词，却懂得在最危难的时候保护了我。

      H，我其实很明白，至始至终，我只是一个棋子，和胜负无关的棋子，我仅仅只是你们充满阴谋的政治场里一个不想干的棋子呢，因为爱你而牵涉进来。你都已经把我当做弃子，我却从来没有怨怼过。

      我摘抄过一句话，车尔尼雪夫斯基的。

      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为他的幸福而高兴，为使他能够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并从这当中得到快乐。

      可是，H,为什么我为你做了这些，我并不觉得到快乐。

      西塘有着前所未有的热闹，载满泥土卵石的渣土车来来往往，挖土机日夜轰鸣,昔日寂静的西塘填平消失后会建成W城最大的集贸市场——今天的红旺市场。

      六爷把我的手机拿出来了。

      我站在高高的卵石堆上，把电话卡取下，用力丢进西塘。

      H ,我祝你平步青云。

临街卖酒

【十二】

    西塘被填平了，那塘浑浊的水消失了，连同那张电话卡。
    我关闭了茶楼，找了便宜的住处。
    那天我开了门清理东西。突然就心跳得厉害，转过背看到你靠在门边，脸上还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笑容，“为什么茶楼关了，手机也停了？”听到你低低的声音，那短暂的一刻，我的心仿佛暗潮中缓缓漂浮的海藻一般，暖暖的一阵温柔荡起然后又轻轻落下，什么都说不出也不想说，只是静静凝望着你。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在那一瞬间，我突然遍尝这句话的心酸苦涩。

    你坐在我的对面，茶水升腾起来的热雾带着微微的清香，绿牡丹在玻璃茶杯里舒展开缓缓下沉，我问你这段时间可好，你说还是老样子，我笑了笑不揭穿你，我早听说你的日子并不那么轻松，你在县委的地位岌岌可危，即将面临职务调整。

    沉默了一会，我告诉你我有了男朋友，你惊讶的表情迅速地闪过，然后平静地听我说起他。我把他说的很好、很好，H，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至少他想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光明正大的，手牵手，一起散步一起逛街。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经历过惊涛骇浪以后，都会想有人陪着看细水长流啊。

    你走到我面前，突然伸开臂膀轻轻的拥抱我，用很小心的姿势，但是我看不到你的表情，你最后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好吧，就这样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你松开臂膀，很快的下了楼。
    我的眼泪轻轻的落了下来，但是也如释重负，我想，从此以后，我会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子那样，恋爱成家，相夫教子。
    好吧，就这样吧。

苏力

编辑半天，也不理想，凑合看吧

明天再读
晚安清香

死火

锦瑟

我恨他说出那句“你没有心也许是你的幸运，这世界上许多人就是因为有了心才会觉的不幸福。”

锦瑟

师太怎么说的：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胖是错，瘦是错，哭闹是错，静默是错，活着就是错，连死了还是错，你看都不想看到我的时候，我怎么做都是错，我怎么做你也不会心痛或是生气了。

锦瑟

。。。

苏力

读完，长叹一声

锦瑟

色妞妞 发表于 2015-3-25 16:49
看得心好疼。

是的。祝福！

富锦

寂寞之城读来寂寞！

三棵树！

莫冉

看过，什么也不想说。

初夏

咦

初夏

咦

可可秋心

花了大半个下午才读完，只觉心疼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