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
八月的最后一晚没有开空调。九月清晨醒来,身上无汗。 八月有两个与秋有关的节气,立秋和处暑。但八月基本还是夏天。九月也仍有夏意。这么凉快的八月底九月初,并不是每年都有的。 舒服死了。 站在九月舒服的晨光中,耳畔若有虫声飘来。侧耳聆听,谛听,凝神细听,没有了。只有斑鸠的咕咕声。也许是错觉,一定是错觉,我们这个院子里不会再有秋虫了。 我很想念秋虫。 小时候玩虫,是从夏天玩起的。放了暑假,灯下就有虫子了。是飞蜓,黑油油的小蛐蛐儿,绕着灯飞,扑窗户。飞蜓个子小,大不过一粒葵瓜籽儿,叫声清脆,有刚音。咬起架来不要命,有时候碰到一对旗鼓相当的,缠斗几十回合仍不分胜负,两只虫儿相对着㘗㘗示威,仿佛都是赢家。当然,最终总要输掉一个。蛐蛐儿只要输了,就不再张嘴咬架了,不像我们人,一边逃跑,一边还嚷嚷着要人家等着。 玩了几年飞蜓,才开始玩老衔子。老衔子就是通常意义的蛐蛐儿,蟋蟀,促织,叫法很多。我们叫它老衔子,是因为它个子大,声音苍老,是大孩子玩的。老衔子最初其实也有翅膀,能飞,但很快就脱落了,栖在土隙砖缝里不出来,用它苍凉而清越的鸣声勾引异性。所谓秋虫,大约就是指它。夏天飞蜓们满天飞时,它还是聚在一起的一群小小若虫,长到秋天才各自散开,占缝为王,用一张利嘴保护自己的领地。 飞蜓都是黑油油的。老衔子颜色很杂,有黑色的,灰色的,棕色的,棕红色的……黑色的看上去最为威武,但实际上最能斗的是棕红色的,那种灰白色的最羸弱。当然这只是我的经验。我看过一些玩家写的虫谱,说法很不一样。 秋虫只是我的童年游戏。我不像有些人,一玩一辈子,将虫玩成了一种专业。但有时候我也想,为什么不玩成一个专业呢,一生与虫相伴不是也很好吗?玩到老时,不观虫斗,只听虫鸣。人生入秋,正该有好虫陪着,唧唧㘗㘗的,为你叫出一片清凉。 不知哪年秋天,可以去一个虫多的地方小住几天,听它们叫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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