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醉笑陪君三千场 于 2010-11-21 16:37 编辑
(引:小时候,听妈妈讲的故事,经醉笑整理,仅除其中低俗牵附的双关语,基本保持故事原貌,写了一夜。标题为醉笑草拟。)
滔滔黄河,从黄土高原蜿蜒向东流向中原,在华北大地日夜不停的缓缓流过,不知带走了多少沧桑的岁月,不知留下了多少动人的故事。
却说明朝初年,沧州城外,黄河边上,住着一个大户人家,姓孟,祖上三代在朝为官,眼下官场黑暗,孟氏辞官归隐,人称孟员外。孟家有良田百倾,膝下无子,止有一个女儿,员外甚是疼爱,视若掌上明珠。孟家宅院深处,紧靠河边,高墙大院内有座绣楼,便是小姐的居所。
光阴荏苒,孟家小姐到了十六岁上,出落得品貌端庄,如花似玉。这孟家小姐足不出户,每日在小楼上绣花,隔着窗帘,可望见往来于江面的渔舟,亦听得见打鱼人的渔歌。。。经年累月,小姐听渔歌听入了迷,听的其中一个尤其唱得,那歌声与别个渔歌的苍凉高亢不同,却深沉悠远,婉转缠绵,似乎道不完的深情款款,诉不尽的相思绵绵。孟家小姐不知不觉就沉迷于歌声里,虽然从未谋面,却已芳心暗许,竟爱上了这个唱歌的打鱼郎。
这一日,已是上秋时节,小姐梳洗已罢,独自倚在窗前,看着满江的渔船,听着此起彼伏的船工号子和悠扬的渔歌。往时,除了刮风下雨,那缠绕在心头的歌声每天都会远远传到小姐的阁楼里,今天不知怎地,从朝霞满天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没听见她心爱的打鱼郎的歌声,这一夜,小姐心中郁郁,辗转难眠。 日复一日,小姐天天在窗前等待,望穿秋水,茶饭不思,单等着那打渔郎的歌声,直等了一个月有余,打鱼郎的歌声却再没出现。孟小姐忧思伤身,日渐憔悴,终于病倒了,孟员外遍请远近名医,遍寻天下奇药,也不见效,令孟员外急得团团转却也束手无策。 这天,孟家小姐昏昏沉沉,心知自己已是无药可医,只是心愿未了,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便打发丫鬟将老父亲请来,将自己与打渔郎一段情缘和心愿说与老父:只想见那日思夜想的打鱼郎一面。老父闻听,急急打发家丁,不惜重金雇人,沿江两岸,广贴启事,四处打探,专寻那一个唱得好渔歌的打渔郎。 令孟家父女惊喜的是,不到三日功夫,竟寻到了。 原来那唱歌的打鱼郎,是河对岸的一个渔民,父亲早逝,只有老母卧病在床,家境贫寒,无田无地,每日以打鱼为生,虽有天生一副好嗓子,渔歌唱的远近闻名,却奈何他人长得相貌丑陋,又兼家贫如洗,谁肯把女儿嫁他?因此年近三十岁,尚未娶妻。月前,老母病重,打鱼郎伺奉老母汤药,乃一个多月没下江去。 这打鱼郎虽说人丑家贫,却是个知情知意的人,孟家小姐的美貌,名满黄河两岸,他岂有不知,只是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见。闻得孟家小姐因听歌生情,又生病,心中好生怜惜,急忙下河摇船到了对岸,随了孟府家人去见小姐。
孟家小姐听闻让自己魂牵梦绕的打鱼郎来到,登时心神一震,忙唤家人带他进绣楼的堂屋来。小姐在内室里,由丫鬟扶着倚在床头,隔着竹帘,见家人带着个汉子进来,却只看得个朦朦胧胧。小姐暗思:我一颗心一条命都交到这人身上,既有幸得见,好歹看个清楚,也顾不得害羞,叫丫鬟挑起帘子,向堂屋里的汉子瞧了一眼。正巧,这打鱼郎正在东张西望着,听得竹帘窸窸窣窣一响,也向里屋望去,两人四目相对,这边厢打鱼郎看了个失魂落魄;那边孟小姐“呀”了一声,却是大失所望。
竹帘“刷拉拉”落了下去。 打鱼郎心中火热,本拟唱上一曲渔歌,以答谢小姐思念之情,刚要开口,小姐在里面早背过脸去,摆了摆手,丫鬟道:叫他出去吧。
情之一物,原本存乎一心。孟家小姐心中所思的,乃从歌声中所幻化,不知怎么个英俊的后生。一见打鱼郎恁般粗鄙丑陋,顿时心灰意冷,爱慕之情顷刻间化为乌有。心病一除,将养几日,竟不治而愈了。未几,沧州太守府上来为公子求亲,下了聘礼;来年早春便嫁到太守府上做少奶奶去了。 却说打鱼郎自见了孟家小姐,再也不能忘怀,回到家中,一病不起。得知孟家小姐已经出嫁,今生再也难见小姐一面,痛不欲生。弥留之际,两眼流泪,交待老母道:娘呀,儿子不孝,不能为老娘养老送终了。虽知今生欲见孟家小姐一面,已是无望,我这颗心却不死,待我死后,可用一瓦罐盛满黄河水,将我的心放入其中,或有与她相见之日”。言毕,一命呜呼。 老母尊其嘱,用瓦罐盛了黄河水,将打鱼郎的心浸在水中——自此那不死的心便唱起了渔歌,如滔滔黄河水,日夜不停的唱呀唱呀:深沉悠远,婉转缠绵,似乎道不完的深情款款,诉不尽的相思绵绵。闻者无不为其所动,哀伤落泪。 老母难承丧子之痛,不久也伤心而死。一个山西的过路客商,闻此奇事,愿出钱厚葬老人,换下那会唱歌的瓦罐。 此后,这个山西客商,用一块红布蒙了瓦罐,游走四方,每遇集市,或到了繁华都城,便围起一个场子,中间搭一个小小的台子,置瓦罐于其上,瓦罐里传出婉转缠绵的歌声,往来者无不驻足倾听,听者亦无不伤心落泪。客商从中渔利,大发其财。一时间,奇闻遍传河洛。
许多年过去了,不死的心仍在瓦罐里不停地唱呀唱。这一年春天,山西客商游走至京城,照例围场搭台引来听者甚众。此时,原沧州太守已迁升,官至吏部尚书,居京城。这日,尚书府大少奶奶出城踏春,坐着小轿,带着十数个丫鬟婆子小厮护卫,经过闹市,耳听得一阵歌声,好生动听,又觉耳熟,便叫停下。侧耳细听时,心弦一动,这不是那打渔郎的渔歌么?回忆起早已忘怀的陈年往事,当年还是孟家小姐时的芳心楚楚。一时痴痴,径自下了轿走近前来,见是一个瓦罐里唱出的渔歌,心下吃惊:怎会有这等事?
忙叫下人招那客商过来,欲问究竟,客商笑而不答。 少奶奶听那歌声,确是那打鱼郎再唱,越发奇怪,一定要打开红布,看看瓦罐里面究竟是何玄虚。客商坚辞不允。 护卫小厮们一阵呵斥:混账!我家主子乃吏部尚书府大少奶奶!这厮大胆! 客商慌忙拜倒:大少奶奶,小的倾家荡产购得此瓦罐,原是一家老小衣食的指望。内有何物,小的也不知。料想个中玄妙,尽在不可知之。大少奶奶必欲启开查看,没的毁了小人生计,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大少奶奶沉吟片刻,道:也罢,我买了你的吧。 一小厮给了老客商几百两银子,两个护卫从台子上取下了瓦罐,小心翼翼的捧至少奶奶面前。
瓦罐里依然在唱歌,如泣如诉。
大少奶奶轻轻的揭开瓦罐上盖着的红布,低头看下去:瓦罐里是满盈盈的黄河水和一颗不死的心:多少年过去了,这颗心一直在唱着她当年在黄河岸边绣楼上听过的歌。。。眼泪从大少奶奶的脸上滑落,滴在瓦罐里,融入黄河水中。
而那歌声,见到孟家小姐那一刻,戛然而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