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疏影轩主 于 2017-12-30 19:35 编辑
提起“开封”二字,我第一想到的是北宋都城,是“东京汴梁”。一幅《清明上河图》,将当年的汴梁城描绘得如海市蜃楼。车马、商队、船只,人物,看似芜杂的画面,井然有序地将当年汴京的繁华景象,表现得栩栩如生。开封之名最早源于春秋时期,郑国庄公在此地修筑储粮仓城,取“启拓封疆”之意,定名“启封”。西汉景帝时期,为避景帝“刘启”的名讳,将“启封”改名“开封”。东京汴梁是宋元时期对开封的称谓。
当我有机会到开封一游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小兴奋的。“开封”这两个字,在我心里已经不单纯是一个地名,它是北宋的代名词,在这两个字的掩映下,许许多多的人名和故事纷至沓来:陈桥兵变、杯酒释兵权、斧声烛影、王安石苏东坡、宣和书谱、靖康之耻,甚至还有很多美丽的传说:狸猫换太子、包龙图铡美案、杨家将、水浒英雄等等。
清明上河图(局部)
窃以为,所谓旅游,就是走出去看一看和自己生活环境不一样的地方。旅游分作两种,一种是看景,让好山好水擦亮蒙尘的双眼,让远离都市的清新空气,洗涤装满汽车尾气的肺部。另一种是人文旅游,就是去一个文化名城或者历史古都,让自己干渴的心灵接受文化雨露的滋润。
2017年年末,我怀揣东京汴梁梦来到开封。北方的冬日树木凋零,昏黄的背景与仿古建筑群们倒也相得益彰。旅游城市没有高楼大厦,街上四处可见红砖结构六层以下的居民楼,以及穿着保守神态安详的当地人,让这座现代城市多了几分古朴。小笼包子、鲤鱼焙面,以及满大街的羊肉烩面,无处不彰显着中原人民的朴实和憨厚。
自北宋至今已越千年,今日的开封在黄河的肆虐之下,早已不是当年的汴梁。 2000年左右,开封政府兴建的仿古建筑群,虽然已经飘散了新鲜油漆的味道,但要将其想象为一千年前的古建筑,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开封府”景区,每日早晨九点都准时开门,上演一出“铡美案”。且不说饰演包公的演员够不够威严,也不说秦香莲够不够悲戚,只说开门前广播里所播放的那段歌: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这分明是一部港台电视剧的主题曲,放在这里,是不是有些滑稽?还有包公像前放置着的功德箱,若包大人在天有灵,会不会将其一脚踢开?
开封作为一个历史古都,还是比较有文化氛围的。翰园碑林里,历代书法名帖都镌刻成碑,四处陈列灿若星辰。开封府、大相国寺、清明上河园里,虽然建筑看上去非常新,到处可见的书法碑刻,却表明了开封这座城市,非常注重传统文化。就连开封府门前设置的石墩上,都用小篆字体刻着字。开封的景区里,大都有仿古表演。比如开封府的“铡美案”,清明上河园里的“岳飞枪挑小梁王”,“劫法场救宋江”,等等,给各个景区的游览,增加了一些立体的感觉。 开封翰园碑林
北宋,是一个非常矛盾的朝代,它极其繁荣又极其腐败,极其刚硬又极其软弱,它国富民丰却又惨遭涂炭。你能想象,《清明上河图》成画后不久,北宋便灭国了吗?图上那繁华的大宋国帝都之景,转眼间便被大金国的马蹄践踏得灰飞烟灭。文学史上,常常将两个人拿来作比较:南唐后主李煜和宋徽宗赵佶。两位皆是皇帝,两位皆有文采,两位皆是亡国之君。不知道当宋徽宗闲来把玩李煜的亡国词,体味这位被自己祖上俘虏的皇帝的悲惨境地的时候,可曾想到这也是自己未来的样子?靖康元年(1127年)冬十二月,金兵攻破汴京,徽钦二帝被俘。靖康二年三月,金帝将徽、钦二帝,连同后妃、宗室,百官数千人,以及教坊乐工、技艺工匠、法驾、仪仗、冠服、礼器、天文仪器、珍宝玩物、皇家藏书、天下州府地图等押送北方,汴京中公私积蓄被掳掠一空,北宋灭亡。北方初春春寒料峭,路边有杏花初绽,宋徽宗触景生情,做了《宴山亭·北行见杏花》一词,竟与后主李煜的那首《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不同的是,李煜是从金陵往汴梁来,而赵佶是离开汴梁去往北国。
曾有一位开封的网友闲聊时对我说:若是在北宋时期,俺们这里可是帝都,俺们说的话就是当今的“普通话”。我想了想,深以为然。高德地图告诉我,济南距开封371公里,需用时4小时26分钟。这当然是今天的算法,开车走高速公路的算法。假如在宋代,我从当时的齐州去一趟京城,在路上走一个月也未必能到吧。假如我于嘉佑二年(1057年)来到开封参加科考的话,会不会遇见后来的大文豪苏轼?假如我于宣和二年(1120年)在汴梁为官的话,会不会参与宣和书谱的编纂?假如我于靖康二年(1127年)在汴梁为民的话……我还有机会回到济南吗? 宋徽宗听琴图
从开封回来的路上,我才想明白我为什么要去开封。我其实是来寻找北宋遗韵的。从这个角度讲,此行不算成功。这当然怪不得开封。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各色人等你方唱罢我登场。开封,就像历史这个调皮孩子手中的玩具,它在北宋末年被毁重建,它在明朝末年被毁重建,它在清朝末年被毁又重建。而我,偏偏要在十多年前才修建的“仿”古建筑群前,寻找什么千年前的风韵,还要埋怨没找到,这不是脑子有病吗?今日的开封城里,已经很难找到与当年的北宋有关联的东西,只剩下“汴梁”这个名字,还活在历史书籍中,活在新编历史剧中,活在小说连播中。更活在像我这样的,脑子有病的,怀旧者心中。
简单的开封一游,闪闪发光的现代城市景象,如浮云过眼。云烟背后地层之下的汴梁,才是我心灵的归属。我的身体去了一趟开封,灵魂从汴梁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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