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到年根儿下,老家的家家户户都要蒸黏豆包,因为黏和年同音,到底是黏豆包还是年豆包是分不清的,但吃上黏豆包就尝到了年味儿,是真的。
黏豆包都是用黏米面和饭豆馅儿做的。黏米有黄米、糯米和黏高粱米,饭豆有爬豆、红小豆和白小豆。最高端的黏豆包是黄米面红小豆馅儿的,最大众的是黏高粱面爬豆馅儿的,最差的是黏高粱面白薯干馅儿的。
为了蒸黏豆包,家家都忙得不得了。那时候没有米面加工厂,黏米面要到石碾上去砸,饭豆要提前烀软,爱吃碎豆馅儿的,烀豆之前还要用小石磨把饭豆破开。大人们忙,孩子们也不能闲着,推碾子烧火都是孩子们的事。我妈包黏豆包的时候,也让我们参与,她把黏面和好,在案板上揪成很多可把儿的几子,然后就教我们包黏豆包。她把几子拍成面皮,托在左手掌上,用右手从豆馅儿盆里捏一撮豆馅儿,按到面片上,然后就像包包子的那样,一褶一褶的收口,收完口后,把带褶的地方朝下,摆在蒸屉上,一个黏豆包就包成了。初学时,我不会像我妈那样捏褶,只会捧着面皮边儿往中间拢,也能把豆馅儿裹上,虽然包子底撮成了面疙瘩,但不细看,和我妈包的黏豆包也没什么两样。
黏豆包一次要蒸两三大锅,足够吃到过年的。吃了一冬白薯的肚子,恨不得把一平屉全塞到肚子里,但我奶奶不让我敞开吃,最多让我吃五个,说吃撑了就会被抱住。我不懂啥叫抱住,她就解释说,抱住就是黏豆包把肠子肚子都粘住,要到医院开肠破肚抠出来才死不了。我奶奶还说小孩子吃了黏的还不能哭,哭了也会被抱住。为此,我吃了黏豆包总是特别听话,不管受多大委屈都不敢哭。长大以后才知道这都是吓唬小孩儿的,可那时候的孩子们都深信不疑。吃不了的黏豆包要放到房顶上冻起来,等冻得像铁球一般硬的时候,就装到北墙根下的缸里,盖上缸盖,继续在外边冻着,每天中午都按人头拿几个,放到笼屉里蒸热了吃。热过的黏豆包比刚蒸出来的还黏,无法用手拿着吃,只能扒拉到碗里,用筷子夹着吃。
不过年的时候,我妈也做过黏豆包,但黏面舍不得用黄米面,都是用黏高粱面,豆馅也不是饭豆子的,而是把生白薯干在碾上砸碎了,用糖精水煮得像烀熟的饭豆那么软烂,有的时候里边掺几粒爬豆,有时连一粒豆子也没有,就是素白薯干馅儿,但我妈也叫它豆馅儿。那时候,平常吃的除了秫米粥就是混合面(玉米和薯干)饼子,有幸吃一次白薯干馅儿的黏豆包,也好吃得不得了,白薯干馅儿虽然不是饭豆味儿,但面面甜甜的也能当豆馅儿吃,要不是怕抱住,也会把肚皮撑得绷绷的。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蒸黏豆包的习惯却不知道哪儿去了,有时想起小时候的黏豆包,就到超市里去找着买,买回来的黏豆包不论是黄米面还是红豆馅儿,都比小时候我妈做得好看,但不知道是口高了,还是黏豆包不正宗了,怎么也没有小时候的黏豆包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