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璐西Q 于 2010-2-25 21:07 编辑
直到站在那座破旧的老屋门口我还是忍不住望了望天上的黑云。每当我走在街上,这个小镇的上空就犹如要下雨般的阴沉,一如我来的第一天。
刚刚进城的那个早上,天空一样不见日光。小镇的一切都是相同的铅笔灰色,潦草地画满了整块儿地域。街上人流稀少,偶尔匆匆走过的人们那小心翼翼的神情里映衬着这个小镇因为那起未破的凶杀案而带来的紧张气氛。
那一刻,我端坐在巴士车上,看着司机的身体随着颠簸的土道上下抖动。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就是凶手,每一个人也都有可能是下一个死者。
[url=]杀戮似乎远没有结束[/url]······
脑子里回忆这些的时候,我正准备把钥匙往门里插,然而门已经开了一个缝隙。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从缝隙中瞟着我,虽然已经见了无数次,但还是令我毛骨悚然。
“回来了!”小枝问道,依旧是那种沙哑、做作的声音。而后她稍稍退步把门打开了些。
我“嗯”了一声低头走向自己的房间。无意中注意到她在仔细地锁着门,还不忘用力拉拉,以便确认锁好。
“饭好了。”她说了一句便先于我走进堂屋。从后面看起来她简直就是一个“包子”,而她又无时无刻。用肥大的棉袄保持着这样的“包子”形象,很难知道她究竟想包裹住什么。
若不是我来了几天都没有租到合适的房子,我绝不会敲响小枝的门。第一次见她也是这样,穿着宽大厚实的棉袄、围着的毛料围脖挡了整张脸,只露出两只画了浓妆的眼睛。她把门开了一个缝隙,用警醒的眼神瞄着我,上下打量好几个来回。
“你干什么的?”那个声音虚假的让人很不舒服。
“我想租你的房子,一间就够了。我是外乡的,来找一个人。”我回答道。
其实,吃饭的时候本不该思索这些过往的细节,这样会影响食欲。不过更影响食欲的是坐在对座,死死盯着我的小枝。她从来都是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吃完东西、进到房间,自己才开始摘下围脖进食的。这种习惯的确让我难以下咽。然而她是我的房东又免费提供伙食,于是我无话可说。
夜半时分,总会有广播中悠扬的钢琴曲从小枝的房间里传出来,搅扰得我无心睡眠。有的时候还会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借了门缝望过去便可以看见她在堂屋里来回走动,从最黑的一处走到最黑的另一处,如此往复。加之她脸上层层勾勒的浓妆,简直就是一只让人胆颤的幽灵。
“你出门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儿。”吃饭当中不言语实在难以忍受,而听了我这话的小枝马上直勾勾地望着我。
“那个杀人的案子还没破呢。”我补充一句,赶紧埋起头自顾自地往嘴里填饭。
空气已经结了硬块儿,在我和她的周围停滞下来,似乎要砸中谁的头颅,我尽可能缩着脑袋。
“和我说这些干嘛?”她好奇般地问。
“没有什么,现在外面乱,让你注意点儿。”我草草吃了饭,钻进自己的房间。
这个晚上,我被小枝房里的“咣当”声吵醒。出于好奇,我爬下床、赤着脚摸到她的房间门口,通过门边的小小细缝窥见了小枝忙乱的身影。她显然没有看到我的存在,正在自顾不暇地把许多东西往行李箱里丢,整个箱子被她塞得几乎鼓成一个球。
收拾东西?收拾行李?她要离开这个小镇!在我悄声回到房间的第一刻,脑子里就充盈了这样的想法。这让我觉十分棘手。
转来的清晨,她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照例准备了早餐叫我一起来吃。同样毫无变化的就是与她对坐时的压抑气氛。
“你知道被杀的是什么人吗?”她忽然这样问我,声音更加的沙哑。此刻,她全身上下仅仅露出的那双化了浓妆的眼睛仿佛变成了一把利器,能够杀人或者自卫。
听她忽然问起这个我倒是吃了一惊,紧张的大脑又开始做无端的联想。某一秒钟里,我甚至觉得人就是她杀的······
我低声地回答说:“知道一些,是听这儿的人说的。”
“讲出来给我听。”她的口气像命令一般。
“是一个工厂的工人。”说着话我就在想,这件事情连我这个外乡人都知道,她居然会不清楚?
“你不知道吗?”[url=]还没等她发问我就还击一般地质问道[/url]
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异常尖锐,一下子站起身来。这样的动作又吓得我打了一个寒战。我以为她是要杀我“灭口”,但是几秒钟之后她却缓缓地坐下身去,平静地说:“我不太清楚,给我讲讲吧。”
“我也不太清楚。”我含糊地敷衍了她,继续埋头吃饭。于是房间里又开始了一片的死静。
吃完饭,枝说有事要办就急匆匆地推门离开,我猜想她是去买火车票了。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我在堂屋里走来走去,考虑着自己的去留,无意间在桌子底下发现了一双男士的棉拖鞋,这让我大跌眼镜。我当即就感应到了什么,顿然觉得恐惧涌上心头。我立刻开始到处找寻看来有价值的蛛丝马迹。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我的房间里也不会藏有什么可疑的东西。而在卫生间的玻璃台上我却发现了一个生锈的剃须刀。我下意识地去碰触它,手上立刻传来一阵疼痛、鲜血从手指上渗出来······我含着受伤的无名指看见了窗外黑压压的云朵,使我一阵窒息。这着实让我迷惑,一个女孩子的家里有男人的东西。唯一可能解开谜底的地方就只有小枝自己的房间了。
我鬼使神差地来到她的房门前,好在门没有锁,我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屋里很黑,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桌子就没有别的东西了。走动了一圈之后我果然在床底下发现了那只已经收拾完备的行李箱。转过头时我注意到靠窗的墙角里还立着什么东西,用一块深色的大布单包裹着,从远处根本看不清楚。我把布单猛地拉开。天呀!墙角竟站着一个人!我顿时吓地魂不附体,定神看去方辨认出那个人只是镜子里的自己。原来这个布单蒙着的东西是一个梳妆台而已。我随即翻遍了梳妆台的每一个抽屉,仍然一无所获。
这时候,我才看清镜子中自己的脸,短短的数天时间自己已经如此的不成样子。脸色苍白如纸,憔悴的像是被魔鬼吸了精血,身体也瘦了一大圈。我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只好利落地把布盖回了梳妆台上,三步并两步地逃出了小枝的房间。
院子里出奇的冰冷,我发现天空、大地、氧气······所有的一切都在结冰。我的血液也在结冰,我想我是快要死了。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下一个死者,死神在向我渐渐逼近。
提到这起凶杀案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听镇上的人说,凶手的手法相当的利落[url=]的男人[/url],一刀致命。按道理说这是不会给死者带来太多痛苦的,但真正的残忍并不在于此。残忍在于凶手是在没杀人之前活生生地砍断了死者的无名指,那种疼痛根本无法言表。据说是因为那根手指上带着一个很值钱的戒指。他们都说凶手是为了图财所以杀人的,故而没有人敢确定凶手会不会为了金钱继续杀人。而在我看来这到像是一起情杀。
小枝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变暗了,然而更暗的是她的脸色。她的情绪明显不好,也许是没有买到火车票。因为案子还没有破,警方在做地毯式的排查,所以任何人也出不去。
饭桌上,她阴阳怪气地对我说:“你不觉得自己很倒霉吗?赶上这场凶杀,被困在这个地方。”
“还好啦,相信警方吧。”
“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困在这里等死!”她从椅子上蹿起来,对我大叫。扶着桌子的手出奇得用力,手指都要陷进桌板了。
“不要这样,他又不是什么人都杀。”我除了安慰什么都做不了。
“你了解他吗?他是个疯子!”小枝已经喘不上气来。
“看来你认识他?”轮到我反问她了,她却像是被核桃塞了咽喉,把所有的话都收了回去,坐回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吃饭。而她这一连串的反应足以让我肯定她与这个案子或是与凶手、被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肥大的衣服、伴遮的脸、浓艳的妆、做作的声音、屋子里男人的用品······这所有的一切在某个清早一件不落地出现在我的梦中。我突然张开眼睛,一个更奇怪的想法飞出了我的脑袋,甚至令我自己都感到惊愕。
小枝是个男人!
就在我如是天马星空之时,一阵扣门声把我的思绪搅乱。奇怪的是叫门声持续好久也没听到小枝的动静,只好我去开门了。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警察,还算有礼貌地和我打了招呼之后便说明他们的来意,就是为了那个案子来做逐户调查的。
“你是户主?”女警察很开门见山地问我。
“不是。”
“那么你和户主是什么关系?”她继续问。
“我只是房客,不久前租了她的房子。”说这话的时候我多少有些不自在。
“那么户主呢?”
我回头看了看小枝的房间,仍然没有半点动静,“可能不在。”我回答道。而我做答的同时从小枝的房间里传出了一计响声,大概是凳子被碰倒了。警察立刻警醒起来,径直地朝那间屋子走去。他们刚要叩门,门却被里面的小枝拉开了,“对不起,我在化妆。”她用着沙哑的嗓音向警察致歉。
接下来就是我和小枝并排坐在沙发上,而警察就坐在我们的对面。
“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警察问。
小枝看了看我,随后说道:“没有,一直就只有我们两个。”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两天前。”她抢过话,替我回答了这个我本不好回答的问题,足足把我来的时间缩短了10天有余。
“我们可以看看你们的房间吗?”
小枝还是迟疑了一下,但警察的要求无法拒绝,“好的。”她说。
我的房间自然什么疑点都不会有,院子里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早已经看得明白,现在只有小枝的房间他们没有进去了。小枝打开房门请两个警察把这个不大的房间通体检查一遍。女警察注意到墙角的深色布单,手一拉一个梳妆台暴露在眼前。以职业的素养他们是必须对这个藏起来的家具进行更细致的检查的。女警先轻轻地摇动梳妆台,哪知道就从夹缝里掉出了一枚戒指······
“好了,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男警察手里拿着戒指,很严肃地对小枝说。小枝用她那如钩的眼睛瞟了瞟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警察带走了。
小枝两天没有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不到她的怪模怪样我似乎轻松了很多。到门口的小卖部买烟时,我问老板:“那个叫小枝的一直都在这里住吗?”
老板很热情,凑过来搭讪:“是呀!我们是看着她长大的。这姑娘原本很好,长的也漂亮。自从她父亲去世,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慢慢地她就变得奇怪起来,也不常出门了。”
“她真的是女的?”我怀疑地问,老板反倒很诧异地看着我。
我低头打开香烟,然后接着说:“那个案子破了没有?”
“好像还没有。”老板回应道:“最可怜的是死者的未婚妻,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哭得很惨,我们都不忍心看。”
“什么?他有未婚妻?”我相信自己是听到了一记惊雷。
“是呀!那个小伙子我们都知道,对媳妇可好呢。”老板的话里多少带了些酸味。
我不敢再听下去,转头跑回了家中,把自己关在房里,身上一个劲的颤抖。
他在骗我,我不相信这些!不相信!绝不相信!
警察再次造访的时候是当天下午,他们只是来问我一些关于小枝的事情。在他们要走的时候,我问:“小枝是不是凶手?”
“不是,凶杀是个男的,而她是个女的。另外,她也没有图财害命的动机。”警察了了地敷衍了我几句之后想要走开。
“不!他是男的!你们要好好查查!再有,这个案子也许是情杀。一个男人为了夺回爱人杀了第三者!恨之入骨的情况下砍断他的手指取下了那个人和自己爱人的定情物。”我想警察一定认为我是疯了才这样说的,于是两个人理都没理我就朝着门外走去了。
夜里,我起身上厕所,看到堂屋的沙发上隐约坐着一个人。她回来了吗?我头皮一阵发麻,悄悄地走了过去。
“小枝是你吗?”虽然这样问出口但是声音小的连我自己也听不清楚。
“你真的是爱我吗?既然爱我为什么要毁了我?”飘进我耳朵里的果然是小枝独特的声音。
我猛打了一个寒战,诧异她为何忽然这样问。就在这时,小枝转过脸来用那能够瞬间封喉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伸出手来让我看她指尖的那枚戒指。我自然吓得魂飞破散,跌倒在地上,逃命一样地爬出屋子。
直到我醒来之后,小枝的眼神还在我的眼前清晰可见。原来是梦,虚惊一场。我刚刚松了口气却听见小枝屋里有女人的哭声。她真的回来了?我立即下床去看,推开她房门的第一眼就看见她整个人蜷缩在一个角落。
“你怎么了?”我问她。
她抬起头慌乱地对我说:“你赶快逃吧!留在这里就是个死!他来了,真的来了。那个戒指就是他放在屋子里的,屋里的东西都是他放的。我就知道他不会饶过我。”
“你在说些什么呀!”我完全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你是不是真的和这个案子有关系?”我紧紧地逼问。
听了这个话的她反倒安静了下来,“你一直想知道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她问我。
“是”我的头微微低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有一个自闭的人,在网上爱上了一个男人。经过长达5年的网恋之后这个人觉得身心俱疲。这个人想结束这段感情于是谎称自己有了未婚夫。结果那个假的未婚夫被杀了,还为此赔上了一节手指。”小枝显然有些激动,不住地抽泣,快要窒息一样。她脸上的妆完全的花掉了,大块儿大快儿的颜色和香粉被泪水冲的肮脏不堪。
听完她的讲述,我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她喊道:“那个自闭的人就是你!你想结束这段感情是因为对方要求来见你,而自己却也是个男人!”我喊地歇斯底里,就连房子都在我的叫嚷中颤动。
“是你毁了这段感情,毁了那个无辜的男人和他幸福的未来。”我抑制不住自己的亢奋,辱骂一般地朝着缩成团的小枝狂吼。
小枝呆滞地看着我,说不出半句话来。过去尖锐的眼神再也看不见了,只剩下一汪雾水。她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怪兽一样看着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我能感应出她大脑的飞速旋转。她在努力地拼凑着我刚才的话,试图从中找到什么东西。我也不再说话,单单在一旁喘着粗气。几秒钟后,小枝一溜烟地跑到床前,用盆里的水使劲搓自己的脸,然后撕扯着摘掉了她的围巾、脱下了她的棉袍。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真实面容,清秀的让我难以置信。她果真是个女的!一时间,我为自己对她的猜疑感到内疚。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感到恐惧了。”我走到她的跟前,轻轻地拦她入我的怀抱,她则温柔地靠在我的身上。
“我给你看样东西好不好?”我走到自己的屋里取来了藏在床底深处的旅行包。
“你看看,这是什么?”我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给她看,同时听见她无助的尖叫声。她又怎么可能想到,我拿着的就是那半段手指。我毫不理睬她的状况,继续从包里掏出刀和斧子,然后淡然地看着她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怎么了!怎么了!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我是来找人的。”我玩弄着刀柄冷冷地说:“我早说过这是一场情杀。”终于换我的眼光可以杀人了,这让我十分满足。
“不是我毁了你,而是你毁了我们。”
这是我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再也不可能听得到我的声音了,无论是甜言还是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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